第一章(第4/11页)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早早地醒来。八月的阳光十分明媚。弗兰基不能直接把亨利打发回去。他看见贝蕾妮丝在做火腿,这顿特殊的早饭看起来会不错。弗兰基的父亲在客厅里看报纸,一会要去镇里他的珠宝店给那些手表上发条。

“如果哥哥不从阿拉斯加带点礼物回来,我肯定会让他给气疯的。”弗兰基开口了。

“我也会的。”约翰·亨利表示同意。

哥哥和新娘回来的那个八月的早晨,他们在干些什么呢?两个人坐在葡萄架底下乘凉,谈论关于圣诞节的话题。阳光火辣辣的,十分刺眼,晒饱太阳的冠蓝鸦相互鸣啭呢喃。他们聊来聊去都是那些重复的话,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就这样,在棚架下的阴凉处昏昏沉沉地消磨着时光。弗兰基当时还从来没有寻思婚礼的事。哥哥和新娘刚进门的那个早上就是这么度过的。

“哦,老天!”弗兰基喊道。桌上的牌油乎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院子里。“这世界变得太快了。”

“喂,别废话了,”贝蕾妮丝说,“你心思可没在牌上啊。”

不过,弗兰基玩牌还是费了点心思的。她打出黑桃Q,主牌是Q,约翰·亨利抛出一张方块2。她看着他,他直盯着她的手背看,恨不得视线能拐弯,看见别人手中的牌。

“你手里有黑桃。”弗兰基说。

约翰·亨利将小铅驴放进嘴里,眼睛瞅向了别处。

“骗子。”

“赶紧的,打出黑桃。”贝蕾妮丝叫着。

他连忙辩解:“黑桃被别的牌给挡住了。”

“骗子。”

但他还是不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牌局陷入僵局。

“赶紧的。”贝蕾妮丝催着。

“不行,”他终于坦白,“这张是J,我只有这种黑桃J了。我不想拿它来对弗兰基的Q。就是不出。”

弗兰基一把将手里的牌扔到桌子上。“你看!”她对贝蕾妮丝说,“就连最基本的打牌规则他都不遵守!他还是个小孩!真是没希望了!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可能吧。”贝蕾妮丝应着。

“哦,”弗兰基喊着,“简直烦得要死。”

她坐在那,赤着脚踩在椅子的横档上,眼睛闭着,胸口靠着桌子边缘。红色的扑克牌油乎乎的,散乱地摊在桌面上,她一看就觉得恶心。每天下午一吃完饭他们就打牌,要是你去尝尝这些破旧的扑克牌,一准会觉得整个八月吃的饭加起来就这个味儿,还掺杂着手上难闻的汗味。弗兰基将桌上的牌扫过来。那婚礼像雪花一样明亮而美好,击碎了她的心。她从桌子旁边站起来。

“灰眼睛的人嫉妒心强,这是众所周知的。”

“跟你说过我不是嫉妒,”弗兰基飞快地绕着屋子走来走去,“他俩谁我都没嫉妒,因为我根本就不嫉妒他们。我把他们当作整体来看的。”

“嗯,义兄娶老婆时我就嫉妒来着,”贝蕾妮丝回忆道,“我承认,约翰和克劳丽娜结婚时我还写了封信威胁说要扯掉她的耳朵。但你看,我并没这么做。克劳丽娜的耳朵还好端端的,和任何人没什么两样。我现在也挺喜欢她的。”

“J和A,”弗兰基说,“贾妮思和贾维斯。这件事难道不奇怪吗?”

“什么事?”

“J和A,”她答,“他俩名字开头的字母都是J和A。”

“然后呢?那又如何?”

弗兰基绕着厨房餐桌转来转去。“要是我的名字叫简该多好,”她说,“简或者贾思敏都行。”

“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贝蕾妮丝不解地说。

“贾维斯、贾妮思和贾思敏。懂了吗?”

“不懂,”贝蕾妮丝没听明白,“顺便说下,今天早上听广播说,法国人正把德国人从巴黎赶出去。”

“巴黎,”弗兰基心不在焉地重复,“不知道改名犯不犯法。或者加个名字也成。”

“当然了。犯法。”

“好吧,无所谓,”她说,“弗兰基·贾思敏·亚当斯。”

通往弗兰基房间的楼梯上有个洋娃娃。约翰·亨利把它拿到桌旁坐下,抱进怀里摇晃着。“你送我时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着,掀开洋娃娃的连衣裙,摆弄里面的仿真短裤和背心。“我给她取名叫贝尔。”

弗兰基盯着洋娃娃看了一分钟。“真不知道贾维斯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竟然给我带个洋娃娃回来。你想想,竟然送我洋娃娃!贾妮思还解释说,她以为我是个小丫头呢。我还指着贾维斯能从阿拉斯加带点什么回来给我。”

“你拆开礼物的包装盒时那表情可真够难懂。”贝蕾妮丝说。

这是一个很大的洋娃娃,红红的头发,黄黄的眼睫毛,一双瓷眼睛能张能合。约翰·亨利把它平放着,这样眼睛就能闭上,这会又拨弄着眼睫毛,想把它眼睛弄开。

“可别这么做!看着心烦。你最好拿走,别让我再看见她。”

约翰·亨利把它放在门廊的后面,这样回家好顺便带走。

“她叫莉莉·贝尔。”他说。

壁炉架子上,时钟嘀嗒嘀嗒慢悠悠地走着,还差一刻到六点钟。窗外仍然骄阳似火,炙热难当。后院的棚架底下,浓浓的树影密不透风。一切陷入停滞中。远处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口哨声,啾啾然恍若一首唱不完的八月之歌,哀怨绵绵。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漫长。

弗兰基再次回到厨房的镜子面前,盯着自己的那张脸看。“我犯了个大错,不该把头发剪成板寸。我应该留着长长的淡黄色头发去参加婚礼。你认为呢?”

她站在镜子面前,内心惶然不安。对弗兰基来说,这个夏天充斥着不安。有一种不安能够坐在桌子上用笔和纸计算出来。八月里,她已经十二岁零十个月,身高长到了1.66米,穿38码鞋。去年她长了十厘米,至少她自己是这么估计的。那些讨厌的小孩子已经朝着她喊:“上头冷不冷啊?”而大人的闲言碎语更是让她不寒而栗。如果长到十八岁,还有五年零两个月等着她。照这样算下去,除非能让自己不再长个儿,否则她能长到2.7米。一个身高2.7米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一个怪物。

每年初秋,查特胡奇庙会都在镇上举行。十月里,庙会在露天市场会持续整整一个星期,有摩天轮、旋转飞人、镜殿,还有怪人屋。怪人屋由一顶长长的大帐篷搭建而成,里面一个个小隔间并排而立。只要花上两角五分,就能进帐篷参观普通小隔间的怪物。帐篷后面还有特别的私人展品,每个要花一角钱才能参观。弗兰基去年十月把怪人屋里的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

巨人

胖妇人

小矮人

黑野人

钉头人

鳄鱼孩子

阴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