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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声命令,埃米利奥似乎才醒过来。他像个醉鬼一样跌跌撞撞地踏出家门,差点摔倒在不平的鹅卵石路上。

然后是拉米雷斯先生的声音,他极力劝慰妻子:“我们会把他弄回来的,亲爱的。我们会让他回来。他们没有权力带走他。”

五六个士兵跟在埃米利奥后面,有两个时不时猛推他的肩,让他别走错方向。很快,一群人就消失在街角,军队步伐那金属般的咔咔声渐渐消失。街上到处都是人,邻人们挤成一团,女人们在安慰孔查,男人们都愤怒而恐惧。

安东尼奥和伊格纳西奥面对面站着。

“走,”安东尼奥说,“我们必须跟踪他们,快点。”

伊格纳西奥早就不肯听从大哥的指挥,但现在,他们至少有共同的目的:都担心骨肉至亲的安全,特别是妈妈的安全。他们很快团结起来。

走了一两分钟,兄弟俩就看到了那群穿制服的人,便悄悄地跟踪在其后半英里处,士兵稍一停歇,两人就退到黑暗的门廊或拱道里。被士兵发现对谁都没有好处,最受影响的就是埃米利奥。让安东尼奥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竟然追到了政府大楼。不到一个月前,格拉纳达还在接受它的统治,享受它带来的福祉。

埃米利奥绊倒在门槛上,肩胛骨上又挨了一记猛击。然后,大门重重一响,牢牢关上了。现在,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兄弟俩不可能长久地在街上游荡而不被人发现。他们蹲在门廊里,甚至都不敢点燃一支烟,唯恐点亮的火柴会引起士兵的注意。就这样,他们蜷缩了十分钟左右,争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留下来?走?使劲敲门?

很快有人替他们做了决定。片刻之后,一辆汽车开进侧门,下来两名士兵。几个看不清的人影放他们进入政府大楼,几分钟后,他们重新出现。这次,他们之间多了一个身影。由于中间的那个人无法行走,两名士兵架着他,但那绝不是个人道的姿势。两名士兵打开车门,将架着的那名男子推进去,他痛苦地弯下了腰。显而易见,他们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仁慈,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包袱。他在车里摔倒了,安东尼奥和伊格纳西奥都看到了那件仍然泛着微光的白色睡衣,无疑,那个人就是埃米利奥。

汽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兄弟俩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他们无法跟踪汽车。

安东尼奥心情沉痛。男人不能哭泣,他不断对自己说,男人不能哭泣。他压抑着悲痛和难以置信的神情,紧紧捂着嘴巴,好止住哭声,眼中却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兄弟两个在门廊里蹲伏了一阵子,而那里,有个陌生人仍在呼呼大睡。

伊格纳西奥烦躁起来。天色渐亮,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回家。爸妈还等着他们的消息。

“该怎么跟他们说啊?”安东尼奥低声说,声音哽住了。

“说他被捕了。”伊格纳西奥硬邦邦地说,“跟他们说别的,有意义吗?”

他们默默地走回家,缓缓地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安东尼奥渴望得到弟弟的安慰,但丝毫也没得到。此刻,伊格纳西奥泰然自若的神情让安东尼奥一时困惑起来。虽然他知道伊格纳西奥讨厌埃米利奥,但不允许自己怀疑伊格纳西奥与亲弟弟的失踪有什么关联。

将真相告诉父母,这似乎是他作为长兄的责任。伊格纳西奥并未上前,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就像此刻的街道一样模糊不清。

国民军统治格拉纳达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每天被捕、用卡车送往公墓枪毙的人仍在增加。发生这样的事本就让人难以置信,更别说如此厄运竟然降临在了身边的亲人头上。

“也许他们只是想审问埃米利奥,问一些跟亚历杭德罗有关的事。”梅塞德丝说道,带着她自己也不相信的最后一丝侥幸。埃米利奥这位密友被捕后也音讯全无。

悲痛压垮了孔查·拉米雷斯。她无法承受这些痛苦。活生生的想象和对未知的恐惧充斥了她的头脑,她整天想的都是儿子可能遭受的折磨。

巴勃罗不肯相信会无法再见到埃米利奥,听他的语气,仿佛儿子有朝一日会再次出现。

索妮娅和米格尔早就喝完了第二、第三杯咖啡,服务生时不时地过来问他们,是否需要添点什么。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他们一定伤心欲绝。”索妮娅说。

“我想是的。”米格尔喃喃道,“这意味着这些可怕的事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家中一个人被捕,其他人都陷入了危险。”

索妮娅环顾四周。“这里的烟味越来越浓了。我们出去找个空气新鲜的地方吧。”

他们付账,出门。二人在广场上漫步时,米格尔继续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