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发动机(第3/9页)

“开车。”

“我是说,你带谁一起来的?”

“没人。”

“你带了什么武器?”

“什么都没有,我的名字就足够了。”

“你独自一人,只带着你的名字和汽车就来了?”

“没错。”

库菲·麦格斯对着他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认为,”斯塔德勒博士问道,“你能操作这样一种设备吗?”

“赶紧跑远点,教授,赶紧跑,还是趁我让人打死你之前跑了吧!我们这儿可用不着什么学者。”

“你对它了解多少?”斯塔德勒博士指着木琴问。

“谁在乎这个呀?现在的技术员也就值一毛钱一打!滚开!这儿可不是华盛顿!我和华盛顿那帮成天想入非非的家伙已经断了!他们只会同收音机里的那个鬼魂谈判和演讲,什么都干不成!需要的是行动!直截了当的行动!滚吧,博士!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他胡乱地摆着手,偶尔会碰到木琴上的拉手。斯塔德勒博士意识到麦格斯是喝醉了。

“别碰那些拉手,你这个傻瓜!”

麦格斯不情愿地缩回手,马上又挑衅般地对着仪表板挥舞起来,“我想碰什么就碰什么!少跟我说该干什么!”

“离开仪表板,离开这里!这是我的!你明白不明白?这是我的财产!”

“财产?哼!”麦格斯咆哮似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发明了它!我创造了它!是我把它做出来的!”

“是你么?那就谢谢了,博士,非常感谢,不过我们已经用不着你了,我们有自己的修理工。”

“你知不知道研制它花费了我多大的心血?你连它的一只电子管,甚至一只灯泡都想象不出来!”

麦格斯一耸肩膀,“也许吧。”

“那你还居然敢要它?你怎么胆敢到这里来?你凭什么?”

麦格斯拍了拍枪套,“就凭这个。”

“听着,你这个醉鬼!”斯塔德勒博士喊叫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少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你这个老蠢货!你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我只用手就能拧断你的脖子!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个不知深浅、胆小如鼠的恶棍!”

“哦,是吗?我是头儿!这儿我说了算,绝不会受你这样的老叫花子的摆布!从这儿滚出去!”

他们两人站在木琴仪表板前怒目而视,都觉得心里害怕至极。令斯塔德勒博士害怕而又不愿面对的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他所看到的便是自己最后一件成果,他把它视为精神上的骨肉。令库菲·麦格斯恐惧的原因则广泛得多,贯穿在了他全部的生活当中。他一辈子都生活在无休止的恐惧之中,此刻的他说什么也不想承认那个令他害怕的东西: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满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当口,知识分子——这种神秘而不可思议的异类——竟然不害怕他,并且藐视他的权威。

“滚出去!”库菲·麦格斯吼叫着,“我要叫我的人来,让他们枪毙了你!”

“滚出去,你这个让人恶心、只会装腔作势的无能饭桶!”斯塔德勒博士吼道,“你认为我会让你拿我的命来捞好处吗?你认为我是为了你才……才出卖——”他没有说下去,“别碰那些拉手,你这个不得好死的!”

“别对我发号施令!用不着你告诉我该干什么!你这种胡言乱语吓唬不了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不能这样的话,我不就白费劲了么?”他冷笑着,朝着一只拉杆探出手去。

“哎,库菲,别乱来!”一个人在后面大叫一声,向前冲了过来。

“退后!”库菲·麦格斯咆哮着,“你们都给我退后!这样我就害怕了么?我要让你们看看谁说了算!”

斯塔德勒博士抢上前一步想拦住他——但麦格斯一只手就把他搡到了一边,他狂笑着瞧着斯塔德勒倒在地上,用另一只手猛地拉下了木琴上的一根拉杆。

冲击的声音——金属的撕裂和电流紊乱撞击的尖厉嘶叫声,怪兽扑向它自己的声音——只有在建筑里才能听到,而外面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从外面看去,整幢房子突然间无声地腾空而起,断成了几大截,数道蓝光呼啸着直冲夜空,然后又摔回地面,变成了一堆瓦砾。在波及四个州的方圆百里之内,电线杆像火柴棍一般扑倒,农舍被夷为碎片,城里的楼房仿佛被瞬间的冲击切得粉碎而倒塌,人们连声音都没听到就已经成了扭曲的尸体——波及的外围延伸至密西西比州一半的腹地,这里的一辆火车头和前六节旅客车厢像钢铁的雨点一般纷纷从空中坠落到河里,塔格特大桥的西跨段也被拦腰截断。

X项目的原址化为废墟,在它的里面,已没有了生命,除了那个曾经卓越不凡,此刻却像经历着永无休止的几分钟,如一团烂肉般呻吟着死去的大脑。

达格妮感觉到了一种轻松的自由,她无心顾及街道两侧的行人,只想立即找到一间电话亭。这并未使她觉得疏远了这座城市:她头一次感到自己是在拥有和爱着它,从没像此刻这样怀着如此亲密、庄重和自信的归属感去爱过它。夜晚宁静而清爽,她望着天空,心里的庄重多于欢快,却依旧有一种喜悦的期冀——无风的空气依然寒冽,却隐隐地蕴涵着一丝春意。

给我闪开——她心里想着,并不觉得厌恶,而是感到好笑,她以一种超然和救赎的心情,向路人,向妨碍她匆匆赶路的车流人群,向她过去体验过的种种畏惧说着这句话。在不到一小时以前,她亲耳听见他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音似乎依然回响在街道的上空,隐隐地变成了一丝嘲笑。

听到他这样讲,她在韦恩·福克兰酒店的宴会厅里开心地笑了;笑的时候,她用手捂着嘴巴,只让自己和他能看见——他的目光朝她望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笑声一定能被他听见。他们相互对视了短短的一秒钟,在他们的目光之下,大惊失色的人们正在尖叫着,所有的电台立即被切断,但话筒还是被撞得东倒西歪,部分人蜂拥逃向门口,将桌子掀倒,酒杯被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