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座简的城池(第4/6页)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Beth El犹太教堂。我是利维拉比。”

简笑了,但并不完全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因为她母亲在紧急时竟然会想到去犹太教堂(据简所知,母亲并非犹太教徒)?

“喂。”利维拉比再度开口。

简又笑了起来。她正要挂断电话,拉比却用异常温和的语气说道:“需要帮助吗?”过了一秒又说,“你是遇上麻烦了吗?”

“我想没有,”简答道,“只是拨错号码了。”

“你确定?”拉比问道。

简再次笑了。“是这样,我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里撒了谎,“一位去世的朋友的遗物里翻到了这个号码。但这个号码是她很久以前留的了,所以我想可能已经变了。再说,我的朋友也不是犹太教徒。”

“我偶尔确实会收到非犹太教徒打来的电话,”拉比打趣地说,“或许你朋友和我有私交呢,”他提出,“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玛格丽特・扬。”

拉比没有作声。

“不过,或许你知道的是她少女时代的名字,那时她姓汤。”

“玛格丽特・汤。”拉比说道。

“嗯。她在工作时用的也是这个名字。你认识她吗?”简问道。

“不,不能算认识。”拉比回答。

“我知道概率很低,”简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没事。”

简第二次准备挂断电话,这时拉比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简。”她说。

“简,你为什么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呢?”

“为什么要来?”

“是因为——”拉比顿了顿,“你听上去像是需要找人谈谈。”

犹太教堂位于布鲁克莱恩[15],离简的宿舍步行仅十五分钟的路程,于是简答应下周二下午去找他。

“是利维拉比吗?”简向一位高个子男人问道。那人有深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身着一件昂贵考究却异常难看的毛衣。

“是简吗?”拉比问。拉比一看到她,立马知道她在自己与米亚的关系上撒了谎。事实上,她俩长得太像了。

简点了点头。

“大家叫我麦克拉比,或直接叫我麦克。”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让简当即知道他也撒了谎。他看上去很紧张——他们俩握手时,他的掌心都是湿的——很显然,拉比认识简的母亲。

拉比带简走进他的办公室,里面到处都是裱框的照片,大多是他家人的。简没有坐下来,而是细细地看起了这些照片。

“这些是你的孩子吗?”简问道。

拉比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妻子?”

拉比又点了点头。

在他书架的最上一层,简注意到一张裱框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支高中篮球队。她把照片从书架上取下来,以便细细端详。球队前面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北奥尔巴尼高中少年篮球代表队”。

“你是这个队的吗?”

拉比点了点头。

简把照片放回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鸡尾酒巾。她把酒巾放在拉比的桌上。“这是你的笔迹还是她的?”

麦克拉比拿起鸡尾酒巾,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都有,”他回答,“号码是我写的,那几个字是她加的。”

“她是什么意思,‘紧急时拨打’?”

“我想……”他顿了顿,“很难说,但我想她的意思是她可以信任我。”

“在什么样的事情上信任你呢?”

“我想,在需要人理解她的时候,她会打给我吧,如果这样说得通的话。”

简点了点头。

“她提到过我吗?”拉比问。

“没有。”简回答。

拉比转身面对窗户,背对着简,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是低沉沙哑的,断继续续,近乎耳语。“我那时他妈的真是爱着她啊。在某种意义上,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简点了点头。

“这一辈子,我都从来没能分清什么是心血来潮,什么又是我应该执著一生的事情,你懂吗?”

简摇了摇头。“不是很懂。”

拉比笑了。“一个十六岁的异教徒,至今仍是一个四十九岁的拉比的梦中情人。这多可悲啊!”

“你的妻子呢?”

“我也爱她。当然了,我也爱她。”

出于一时冲动,简拥抱了拉比。

“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话,你或许就是我的女儿了。”他说。麦克拉比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能再活一次,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那天下午,简把关于母亲的那沓文件留在了拉比那儿(既然他认识母亲,简觉得兴许他能够帮助解读这些东西),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他将包裹寄还给了简,还附了张字条。

“亲爱的简,”他写道,“我看了你包裹里的‘文件’,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你父亲完全搞错了。比如,十六岁时她完全不是米亚那样的性格(我之所以说‘性格’,是因为这是你父亲在此生造的说法),她绝不会涂黑色的指甲油。米亚也没有任何艺术上的抱负。一直以来,她都只想成为一位艺术史学家。我之所以提到这个,只是因为你父亲将她罹患抑郁症的起因归结为艺术抱负上的受挫,这是完全没有的事。你可能也知道,大多数专家都认为,抑郁症是由于脑内激素失衡引起的……”这封信写了两页。结尾处,麦克拉比为他的失态向简道歉,让简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最后他补了句又及,“简,因为我爱你的母亲,所以我也爱你;至于你怎样对待这份感情,则是你的自由。”

简觉得这一切来得有点过于猛烈。尽管她几乎从不抽烟,此时却问室友凯特还有没有几根剩下的那种“好东西”。凯特正好有,于是两个女孩就这样躺在她们共用房间的地板上,飘飘欲仙。

虽然进入了飘飘然的忘我状态,简仍然开始回想起她父亲讲的故事。如果母亲真的是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外恋而自杀的(父亲似乎在其中一篇里暗示了这点),那会不会她,简,根本就没有出生过呢?因为仔细想起来,她并不能令自己信服地确定前后事件的日期。假如日期都无法作准,那么简有没有可能并非真的存在,而只是她父亲想象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