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42页)

门开了,科齐一副厌烦的神态,向他点头示意。

病人跟着走进诊室。他毫不见外地倒在了阿维塞纳的扶手椅中。科齐用一个食指的动作,灵巧地打发他去了他该去的位子。

“站到秤上去。”

这秤可并不太友善。训诫将接踵而来,欺人太甚的治疗法。

但是科齐根本就不想演戏,可说呢。他久久地瞧着病人,从头到脚,用他有黑斑的小食指指了指秤上的红针,然后又指了指病人,接着又指了指秤。

“一头象!你简直就是一头象。秤是不会撒谎的。一头象!”

过了一会儿,大象坐到了一条长凳上,在附近的公园中。他忧伤地打量着行人,饭前的不耐烦。

他出了公园,瞧了瞧手表。目光朝上,很朝上,朝天。

现在!现在:这步行者重复着他新生活的格言,走进了巴恩斯-诺布尔书店,百老汇大道和第66街的街角。

“请问你们有没有带大象图案的明信片?”

电脑后面的年轻人朝他投来一道长久的认真的目光。

“我想没有吧。我没有见过,我想不会有的。”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总统的政治符号。难道所有的书商都是反对党吗?”

年轻人变得更饶舌。

“我们同样也没有民主党的驴……我不认为我们会有带大象或驴形象的明信片。但你可以找一找。那边,楼下,左边,有相册,艺术复制品,艺术作品,照片。”

左边,角落后。

彼得小心翼翼地查看一块块油画板,一本本相册,一沓沓明信片,然后……找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红色的天空,两头象向前走着,野外,一头走向另一头,背上有沉重的负担。长长的腿,又长又细,从天上一直伸到地面。达利。

他走出了书店,手里拿着明信片,抬头朝向天,然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陌生人,朝他伸出一只又小又白的手。

詹姆斯·库尔蒂斯。

白天黯淡下去。彼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是一杯。他不开灯,附近停车场的灯光已经足够。他倒在扶手椅中,又转到了沙发上,真正醒了过来。桌子上,堆放着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的邮件。信件、广告、杂志、报纸、明信片。Junk mail[1]。他把整整一大堆东西都推到桌子边上。现在变成了过去:昨天上午,1079邮箱,去火车站的出租车,河流,火车,宾州车站的拥挤,图书馆,隐藏着露的科齐诊所,医生,惯常的侮辱。达利天空,达利大象。制片人库尔蒂斯。列奥瓦,巴贝尔[2]的奥德萨的好心人。

他站起来,走向衣帽架,在他的上衣兜里找到了詹姆斯·库尔蒂斯烫金的名片,把它扔到那一大堆邮件上。说是过去又没有过去的这一天的证明。

火车站,列车,原始之水,小小的终点站,另一辆出租车。不再是列奥瓦·波尔坦斯基,而是红帽子,杰里。左肩膀颤抖,病态的嘶嘶漏风音。挥之不去的词语。九块半美元!假如你没有钱,就给我乖乖闭嘴,直到下车,至少,彼得·加什帕尔这个惊诧的人教育了他。他请司机等一下,他过一分钟就把钱带来。一分钟,两分钟,掏一下兜的时间,裤子兜,上衣兜,衬衣兜,解渴的梨就忘在那里了。最终他凑齐了十四美元。司机应得十二。还剩下两美元。两张新美元加两张旧美元就等于四美元,四个四分之一硬币就得一个美元整。

然后,夜晚,睡眠,夜间的骚动。黎明又来到,大象又醒来,没怎么准备好迎接纷繁细碎的白天。

最近他在一张报纸上读到,马戏团的大象奥利佛总是很难记住节目的表演内容。一天晚上,它迷迷瞪瞪地离开了马戏场。驯兽员准备惩罚它,却在幕后发现了一次比它演砸了的节目强过许多的表演:筋疲力尽的奥利佛四条腿再也站不住,轰然倒地,在地上喘气,直喘得让你心灵融化。眼泪哗哗地从它多皱纹的灰脸上流下。彼得不知所措,瞧着镜子中的它。

新的一天,新的一星期,在达利的穹顶下,马戏团的艺术家。

从现在起到那时,我们将读一本书,一本杂志,一封信。一年来,一切全都堆在那里,从他浸泡在这个森林学院以来:书本,学生、教授、行政部门的信,教育学杂志,政治呼吁,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塔拉的信。他没忘记把它放在哪里了,这,他没有忘记。任何形式的指控都值得保留下来。

教授:

My mother called me with my mid-term grades[3]……我母亲给我来电话,想知道我期中考试的结果。

为什么不给我打“不及格”或至少“不完整”???你知道,我没有交作业。另一个老师待我更好,他把我给毙了!我很尊重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很正直地对待我,我自己真是这样认为的。一种轻松。一种解脱。我希望至少得到两个不光彩的分数。为了最终能有一种挫折感。你让我失望了。

尾声给出了整个一个华采乐章。

I had even prepared my mother[4]……我甚至告诉了我母亲,说我这个学期里没干什么。作为回答,她给我寄来了一些衣物。我还给我哥哥写了信。他以一个忏悔作为对我的回答:他承认自己的同性恋。因此,我,对抑郁,我又知道什么?!……他给我寄来一盒饼干,还有我童年时代的那个长绒玩具小兔子。

请你真诚地告诉我,你有没有毙掉过一个学生?我是不是太虚荣了,无法想象不可能的事?

“请注意,游荡者,”拉里院长说,“在今天的大学中,是大学生说了算,是他们的家长,他们的钱,他们的律师。教授们只是一道布景。人们在最想不到的时候,带着一种难以想象的糊涂,重新置身于你曾逃脱过的那个温柔的教养院。”这就是拉里一号所说的话。反正,就是这样的。

在拉里院长的劝导下,临时教授向管理学生事务的女教务长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萝丝玛丽:

如同我曾向你说过的,塔拉·内尔森,在这一学期里,曾是我最好的女学生之一,但是她学期末没有向我交作业论文。我还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分数。她以前完成的作业中有两个评价为优秀,口头报告完成得很好。而且,课堂参与也很好,一种完美的出勤。

她刚刚把论文寄给了我。很好。在此我一并附上她的信。令人担心!如同昨天简短的电话交谈,以及星期二同样简短的那次会面,她为写信的情况而道歉。很可能,她正经历着一段精神抑郁期,她需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