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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勒妮

她说她是尼娜派来的。

起初一分钟,我惶恐极了。我逃回自己的身体,想要爬下床,我的右臂和右腿胡乱地舞动着,拖拽着失去知觉的另一半身体,仿佛那是一块腐肉。胳膊上的针管被拔掉,输液架被拉翻。有那么一瞬,我丧失了对所有人的控制——霍华德、南希、卡利、医生和护士,黑人男孩依然站在侧院的黑暗之中,手持屠刀——然后我平静下来,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我又恢复了对他们的控制。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让卡利、霍华德和那个黑人男孩在院子里干掉她。他们可以用喷泉里的水清洗砖石上的血污。霍华德可以将她带进车库,用浴帘将她的尸体裹起来,以避免弄脏哈特曼医生的卡迪拉克。卡利可以在五分钟内把车开出巷子,把她的尸体抛入垃圾堆。

但我知道的还太少了。如果她是尼娜派来的,我就得掌握更多信息。如果她不是尼娜派来的,那我就想搞清楚是谁派她来的,然后再采取行动。

卡里和霍华德把她带进了房子。哈特曼医生、欧德史密斯护士、南希和休厄尔小姐聚在一起,马文在外面警戒,贾斯汀则在楼上陪我。

那个自称是尼娜派来的黑人女孩将客厅里我的家人扫视了一圈。“这里真黑。”她小声说。

我现在基本上不用点灯了。我对房子里的布局陈设了然于胸,就算闭上眼也能自由穿梭其中。除了在照顾我的时候,我的家人也不需要点灯。而在这里,医疗监护仪器发出的柔和宜人的光芒基本上就够用了。

如果这个女孩是尼娜的代言人,那我就对尼娜还没有习惯黑暗感到诧异。她的棺材里应该很黑才对。如果这个女孩在撒谎,那她很快就会习惯黑暗的。

哈特曼医生替我发言道:“你想干什么,孩子?”

那个女黑鬼舔了舔嘴唇。卡利帮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我的家人全都站着。尽管偶尔有光线落在苍白的面孔和胳膊上,但在她眼中,我们大部分应该都只是一团黑影。她抬头盯着我们,“我是来同你谈话的,梅勒妮。”女孩说。她的声音着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未听过尼娜用这种音调说话。

“这里没有人叫梅勒妮。”哈特曼医生在黑暗中说。

女黑鬼大笑起来。我似乎从中听出了尼娜沙哑的笑声的味道,不禁战栗起来。“我知道你在这儿。”她说,“就像我知道在费城的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一样。”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让卡利在女孩身后举起了一双大手。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姐。”霍华德说。

女孩摇摇头。为什么尼娜会操控一个黑鬼?我犯起了嘀咕。“梅勒妮,”她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很不安。我是来警告你的。”

来警告我什么?格朗布索普的耳语警告了我,但她同那些耳语无关。她是后来情况恶化之后才来的。等等,不是她找到了我,而是我找到了她!文森特抓住了她,把她带回到我那里。

而她杀死了文森特。

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尼娜的使者,那我的最佳选择还是杀了她。那样尼娜就会明白,我不是好惹的,我不会让她干掉我的傀儡而得不到任何惩罚。

马文仍然等在外面的黑暗之中,手持一把长刀,休厄尔小姐将那把刀留在了砧板上。最好在外面杀了她,那样我就不用担心血溅到地毯和硬木地板上了。

“年轻的女士,”我让哈特曼医生说,“恐怕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一个叫梅勒妮的人。卡利会送你出去的。”

“等等!”那个女人大叫道。卡利抓住她的胳膊就往门口走。“等一下!”她的声音根本不像尼娜从容不迫的腔调。

“再见。”我的五个家人同时说。

黑人男孩在喷泉后面等着。我已经好几周没有“进食”了。

刚走到门口时,女孩就转过身喊道:“威利没有死!”

我让卡利停下来,我们都没有动。不一会儿,我让哈特曼医生说:“你说什么?”

黑鬼女孩带着傲慢的蔑视看着我们。“威利没有死。”她平静地说。

“愿闻其详。”霍华德说。

女孩摇摇头,“梅勒妮,我会同你谈。但只会同你谈。如果你杀了这个使者,我就不会再联络你。那些试图杀死威利并打算杀死你的人,就让他们得逞好了。”她转过身,看着墙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丝毫不理会卡利紧紧钳住她胳膊的大手。那个女孩看上去就像一台被关掉了电源的机器。

楼上,我举棋不定地扭动着身子。我的脑袋很疼,就像做了噩梦一样。我想让这个女人离开,别来烦扰我。尼娜死了。威利也死了。

卡利又把她带了回去,坐在长沙发上。

我们都看着他。

我打算操控这个女孩。有时候——应该是时常——在进入他人意识的时候,在完成支配的那一瞬间,在感官印象之外,还会产生浅层思想的交流。如果尼娜在操控这个女孩,我或许不能打断她的操控,但我有可能感觉到尼娜的存在。如果尼娜没有再操控这个女孩,那我或许可以窥见这个女孩的真实动机。

霍华德说:“梅勒妮马上就下来。”就在女孩做出反应的瞬间——我不清楚是惊恐还是满足——我溜进了女孩的意识。

我没有遇到反抗。我本来做好了同尼娜争夺控制权的准备,但对手的缺失让我打了个趔趄,就像在黑夜中靠到并不存在的椅子或梳妆台上一样。接触是短暂的。我捕捉到了恐慌的味道,听到了“拜托别再来”的乞求声——这种现象通常会在曾被操控但后来未经调教的人身上出现——觉察到了一串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像黑夜中乱窜的小动物。但没有连贯的思想。我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图像——一座石桥,阳光照在桥上,石桥横跨在沙丘之海上,沙丘上变幻着各种阴影。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不能将其同尼娜的任何记忆联系起来,但战争结束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同她有多少接触,所以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

我退出了女孩的意识。

女孩痉挛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扫视黑暗的房间。这是尼娜重新获得了控制权,还是一个骗子在故作镇定?

“别再这么做了,梅勒妮。”女黑鬼说。从她傲慢的语调中,我第一次听到了明确属于尼娜·德雷顿的声音。

贾斯汀带着一根蜡烛进入房间,火焰从下方照亮了五岁男孩的面庞。跳动的光影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无比苍老,而且疯狂。

黑人女孩看着她——看着我——如同易惊的马看到了爬过来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