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4/6页)

“它还跟着呢!”娜塔莉大叫起来。

金特里瞟了眼后视镜,刚好看见那辆大公交转弯驶上人行道,撞翻了两个禁止停车的标志牌和一个邮箱,裹挟着一团柴油废气,沿着山坡加速追来。金特里看到了第一次撞击在公交车宽大前保险杠上留下的小凹痕。“真他妈难以置信。”金特里说。

山脚是一个丁字路口,前方是被雪覆盖的铁路路基,东西两边是空地和仓库。金特里向左猛打方向盘,后保险杠被震得更松了,四缸小引擎的转速也达到了峰值。“他们会不会追上我们?”娜塔莉问。公交车呼啸着绕过拐角,中途暂时借道铁路路基,然后返回人行道。金特里瞥见司机穿着卡其布衣服,伸直双臂操控着方向盘,后面的过道中隐约可见人形黑影。

“除非我们犯傻,不然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金特里说。在一座废弃的工厂前,窄街突然右折,在空无一人的廉租公寓和布满砖块的空地之间向下延伸了五十码,最后被一段铁路路基截断。路边没有树立“此路不通”的标志。

“你没骗我?”娜塔莉说。

“当然没有。”金特里在狭窄的弯道里将品脱刹住。他知道,品脱是绝对爬不上那段堆满垃圾的三十英尺高的山坡的。他们左边是一座空砖房,大门高耸,二十英尺高的铁丝网围栏将泥泞的停车场同街道分开。金特里认为品脱能撞开大门,但开阔的停车场对改善他们目前的处境没有帮助。他们右边是一排两层楼房,窗户上钉着木板,门上全都喷着涂鸦。街上有一条小巷通向东边。

他们身后的公交车也绕过拐角,朝山下驶来。司机降了两个挡位,车就像是屁股中枪的野兽一样痛苦哀鸣。

“下车!”金特里大叫。他抓起娜塔莉的行李箱,娜塔莉则抓起相机包。两人一同冲进右边的小巷。

公交车猛冲下山,撞在品脱的左保险杠上。小车转了一百八十度,金属横飞,后视镜碎裂,公交车则向左偏转,右轮压上路基,车身几乎倾倒,然后冲断铁丝网围栏,在停车场的冰冻污泥中停了下来。然后引擎再次发动,公交车倒退碾过倒地的围栏,直直撞在品脱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将那辆租来的车推到路边。金特里和娜塔莉在不到二十英尺外的小巷里目睹了这一幕。品脱撞在消防栓上,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嘎吱声整个翻转了过来。破裂的消防栓没有喷水,但汽油的味道立刻在夜晚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一场噩梦。”娜塔莉说。

金特里发现自己已经拔出了鲁格尔手枪,握在右手中。他摇了摇头,将枪放进大衣口袋。

公交车再次换挡,开到街道中央,拖曳在车尾的破损的铬合金零件被柴油废气吞没了。金特里拉着娜塔莉往四英尺宽的小巷深处退了几步。

“这是谁干的?”娜塔莉压低声音问。

“我不知道。”金特里终于相信——基于本能,而不是理智——索尔和娜塔莉经历的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都是人为的。他记得,很多年前读过《驱魔人》。小说中的牧师在目睹邪恶的神秘力量之后由衷地感到欣喜,因为魔鬼的存在表明了——或者说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这让牧师的信仰得以坚定。但是,索尔和娜塔莉的经历又证明了什么呢?是人类的邪恶,还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通灵力有多么强大?

“车停下来了。”娜塔莉说。公交车倒退着撞上路基,强行左转,最终再次面朝向上延伸的街道。

“或许结束了。”金特里说,搂住身边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无论如何,那辆该死的公交车开不到咱们这个地方来。”

公交车的车门在背朝他们的一侧,但他们都听到了压缩空气发出的咝咝声。车厢惨白的灯光下,人影开始晃动。在被绑架参加这场疯狂的追逐之后,那些乘客会是什么感受呢?司机又在做什么呢?金特里看见一个模糊的高大黑影俯在方向盘上,七个乘客开始不情愿地动起来,三个在前,四个在后。他们走路的样子宛如戴着钢支架的小儿麻痹症患者,或者笨拙的提线人偶。他们排着队,拖着沉重的步伐,有序地往前行进。领头的老头儿趴在地上,爬进了小巷,向狗一样边走边嗅地面。

“哦,上帝啊。”娜塔莉惊呼道。

他们撒腿就逃,跳过废墟,浑然不顾手臂和肩膀被砖墙擦伤。金特里发现自己左手仍然提着娜塔莉的行李箱,右手则紧攥着娜塔莉的手。小巷尽头拉着一张生锈的铁丝网。金特里听见身后传来野兽般沉重的喘息。他松开娜塔莉的手,抱着行李猛地向前冲去,把铁丝网撞开。

他们跑进一条街,右边是死胡同,但左边向下延伸,从漆黑的铁路高架桥下穿过,继续向北,穿过亮着灯的联排房屋。金特里选择左转,但还没跑到破烂的人行道就被娜塔莉超过了。有人钻过了铁丝网。金特里转头,越过肩膀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白发男人像多伯曼氏短尾狗一样爬过倾斜的石板。金特里抽出鲁格尔手枪,发足狂奔。

铁路桥下的阴影中有暗冰。娜塔莉先跑进去,金特里看见她身子一斜,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了阴影里。他赶紧停步,但还是脚下一滑,单膝跪在了地上。

“娜塔莉!”

“我很好。”

他循声摸过去,帮她站了起来。“我要把你的行李箱放这儿。”他说。

娜塔莉大笑一声:“走吧。”他们进入一条两侧停满车的街道,大多数都是报废车辆,让整条街显得更窄了。楼房里没有半点光亮,但偶尔会从联排房屋的窗户中透出灯光。路上没有街灯。金特里听见山上传来啪啪啪的脚步声,在铁路桥下回荡。那个人影跌倒时并没有发出喊叫或咒骂,只听得到他在结冰的砖块上摸索的声音。

“那边。”金特里大喊,推着娜塔莉朝一百英尺外山上第一座亮灯的房子前进。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到达三级台阶的水泥门廊时都有些站立不稳了。他转过身警戒后方,娜塔莉敲门呼救。一个黑影拉下一片破烂的百叶窗瞅了一眼,但没有人应门。“求求你们了!”娜塔莉尖叫起来。

“娜塔莉!”金特里喊道。穿着又破又脏的西装的男人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缩短他们之间最后三十英尺的距离。借助从窗户中透出的光,金特里看见他翻白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口水从唇边流到下巴和衣领上。金特里用鲁格尔手枪瞄准了对方,扳起了击铁。但他又落下击铁,放下了枪。“去他妈的。”他说,肩膀下垂,迎接来人的冲击。

袭击者全速撞到金特里的肩上,但被挡了回去,背朝下落在人行道和最矮的台阶之间,脑袋砰的一声撞地后弹起。金特里探过身子,老人却一下子爬起来,不顾从蓬乱头发中滴落的鲜血,径直朝金特里的脖子咬去,嘴里的假牙咔嗒作响。治安官一把揪住他的翻领,将他甩到街上,紧接着松手。那人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仿佛带着笑的兽性怒吼,大口喘息着。金特里用鲁格尔手枪的枪管将他击倒。他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