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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特里驶出隧道之后,立刻下了高速公路,在中心区附近迷了一小会儿路,然后看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这才找准方向,沿着一号高速公路驶出了城。路上车辆稀少。出城几英里,他就发现了通往马里兰州德国城的出口,不禁面露莞尔。美国到底有多少个德国城?他希望娜塔莉没有选对。

金特里十点半到达费城郊区,十一点到达德国城。奔驰车已经不见踪影,如果有人继续跟踪,那他们就太悄无声息了,以至于金特里都没有察觉出来。切尔腾·阿姆斯旅馆看上去曾经辉煌,但已经很难东山再起。金特里将品脱停在半个街区之外,把鲁格尔手枪放进西装夹克的口袋,返回旅馆。路上他见到了五个醉汉——三个黑人,两个白人,蜷缩在门口。

金特里请前台给普雷斯顿女士的房间打电话,但她没有回应。办事员是一个好管闲事的矮个子白人,鼻子硕大,头上只剩下三缕头发,从左耳上方梳到右耳上方。金特里请他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间,办事员冷笑着摇了摇头。金特里出示了警徽,办事员又笑了。“查尔斯顿?朋友,你这警徽是从廉价商店买来的吧?佐治亚州警察在这儿可没有司法权。”

金特里点头,叹了口气,把空荡荡的门厅扫视了一圈,然后转过身,抓住办事员油腻的领带的领结下方四英寸处。他只猛拉了一下,但已经足够将办事员的下巴和鼻子拽到离桌面八英寸的地方。“听着,朋友。”金特里压低声音说,“我来这儿是同富兰克林街警察局的唐纳德·罗马诺警长联合侦办凶杀案的。有人冷血地杀害了六个人,而普雷斯顿女士可能掌握了凶手的信息。我不眠不休四十八个小时才赶到这里。你是愿意直接拿钥匙开门呢,还是愿意让我把你脑袋往桌上撞他妈几下,然后打电话叫罗马诺过来?”

办事员在身后翻找了一番,拿出一把钥匙。金特里松开他,他马上像被揭开盖子的玩偶盒里的玩偶一样跳了起来,揉着喉结,试着吞咽口水。

金特里朝电梯迈出三步,转过身,又两大步返回前台,在红脸的办事员退开之前再次揪住他的领带。金特里把他拽过来,微笑着说:“孩子,查尔斯顿县在南卡罗来纳州,不是佐治亚州。记住喽。等会儿我会再考你的。”

娜塔莉的房间里没有尸体。除了天花板附近被碾死的虫子留下的污迹外,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血痕。没有勒索信。她的行李箱打开着,放在可折叠的架子上。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一双晚礼服鞋搁在地板上。两天前她去查尔斯顿机场时穿的裙子挂在打开的衣柜里。厕所里没有放化妆品。淋浴间是干的,但一块香皂被打开包装用过了。她的相机包和相机都不在房里。要么服务员已经理过床,要么娜塔莉昨晚就没有在床上睡过觉。

考虑到切尔腾·阿姆斯旅馆的效率,金特里认为应该是她没有上床睡觉。

他坐在床沿上,搓了搓脸。他想不到更好的行动方案,只能去德国城转转,希望能碰巧遇见娜塔莉。当然,他还得每隔一小时回一次旅馆,以免旅馆服务员或者经理给那个费城警察打电话。外面空气冷冽,不过去转上几个小时对他来说也无妨。

金特里脱下大衣和西装夹克,躺在床上,将鲁格尔手枪放在右手里,两分钟后就睡了过去。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醒过来,晕头转向,感觉很不舒服。他父亲送给他的劳力士手表上的读数是四点三十五分。外面只有一丝微光,但房里已经漆黑了。金特里回到厕所洗脸,然后给楼下的前台打去电话。普雷斯顿小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留言。

金特里走了半个街区去他的车,将行李箱搬到后备厢里,然后开始在附近转悠。他沿着德国城大道朝东南方向走了几个街区,经过一个围着栅栏的小公园。他本想停下来喝杯啤酒,但酒吧都关门了。金特里觉得今天应该不是星期天,但他也说不清今天到底是星期几。他返回车边拿行李箱回旅馆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前台换了一个更年轻、更有礼貌的办事员。金特里办理了入住手续,预付了三十二美元,正打算跟着搬运工去自己的房间,这时他想到了问问娜塔莉的情况。万能钥匙仍在金特里手上,也许那个大鼻子办事员下班的时候没有向接班的人提过这一点。

“您好。”年轻的办事员说,“普雷斯顿小姐大概十五分钟前来查问了给她的留言。”

金特里眨眨眼:“她还在这儿吗?”

“她回自己的房间待了几分钟,先生。但我刚才看见那位女士去了餐厅。”

金特里对他道了谢,给了搬运工三美元小费,请他把行李搬上楼,然后直接走进那个小小的酒吧兼餐厅。

看见娜塔莉坐在房间对面的小桌旁时,他感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迈步朝她走去,中途停下脚步。一个穿着昂贵皮夹克的黑发矮个儿男人来到她桌旁,同她说起了话。娜塔莉抬头看着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异常古怪。

金特里犹豫了片刻,加入排队取沙拉配菜和调料的队伍中。直到坐进座位,他才再次朝娜塔莉的方向看过去。女服务员快步走过来,他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慢慢吃饭,避免直接去看娜塔莉那桌。

金特里感到情况很不对劲。他认识娜塔莉·普雷斯顿不到两个星期,但他知道她是多么有活力的人。他已经开始领悟她情绪中的微妙变化,那是她性格的一部分。但现在,他在娜塔莉身上既没有看到活力,也没有情绪的微妙变化。娜塔莉盯着那个男人,就像被下了药或者被切除了脑白质。她会不时说两句话,嘴巴抽动的样子让金特里想到他母亲中风之后、去世之前那几年。

除了黑发、夹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的苍白的手之外,金特里还希望能看到那个男人更多的特征。那个男人后来果然转过了头,金特里瞥见了他半闭的眼皮,蜡黄色的肌肤,薄嘴唇的小嘴。他在看谁呢?金特里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份报纸,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都伪装成独自吃沙拉的胖销售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娜塔莉时,发现这个房间里至少还有两个人也在关注同她说话的男人。警察?联邦调查局探员?以色列人?金特里吃完沙拉,叉起一个樱桃番茄,思索着这天已经翻来覆去想过上千遍的问题:我和娜塔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接下来怎么办?最坏的情况:蜥蜴眼是他们中的一员,是索尔所说的恶魔中的一分子,而他对娜塔莉抱着恶意。餐厅里监视他的人则是行动后备队。门厅里估计还有更多。如果蜥蜴眼带着娜塔莉离开,而金特里跟了上去,他就会立刻暴露。他必须抢先一步行动才有胜算,但蜥蜴眼下一步会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