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与莱姆罗甘进一步交恶(第3/6页)

“说起来真是难为情,先生。苏拉杰妈妈说那些车都是您岳父的。是的,莱姆罗甘,佛维斯的莱姆罗甘。他经营那些出租车已经有三个月了。”

“哼!”格涅沙立马从毯子上站了起来,冲进屋子。

毕哈利听到他在里面咆哮:“听着,姑娘,我不管你有多累,你可听明白了,你数钱的时候倒是不累,啊?我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你的父亲真不愧是好商人,就知道买卖,就知道赚钱,钱!”

毕哈利侧耳听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不会是你爸爸的主意,他太蠢了。肯定是你的主意,是不是?只要你们能赚到钱,就可以完全不顾我的名声,是不是?还有,呸,呸,这可是我的钱!一年前哪有什么车到泉水村?一个月顶多一两辆。现在呢?五十辆,有时候怕有一百辆?是谁让这些车来的?是我,还是你爸爸?”

毕哈利听到莉拉哭了起来。然后他听到一记掌掴,哭声停止了。格涅沙喘着粗气走出屋子。

“毕哈利,你是个非常非常可靠的朋友。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

正午前,格涅沙已经吃完饭,穿戴整齐——不是英式服装,而是平日穿的印度衣服——坐上一辆出租车赶往佛维斯。那辆出租车就是莱姆罗甘的。司机矮胖的身体随着不平的道路摇晃,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给人一种他很爱开车的感觉。不和格涅沙闲聊时,他就自顾自地唱歌,唱来唱去就那么一句:“让我们赞美上帝。”

他解释说:“是这样的,先生。我们五个开出租车的分别待在王子镇和圣费尔南多。我们跟大家说,如果要到你那里看病,就一定要坐我们的车,因为这是你说的,你亲自给出租车祈过福。莱姆罗甘先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我也是这么说给客人听的。”

他又唱了几遍“让我们赞美上帝”,然后开口问:“你觉得那张图片怎么样,先生?”

“什么图片?”

司机又唱了一遍“让我们赞美上帝”,然后说:“挂在门上的图片,就是其他司机挂价目表的地方。”

图片装了相框,是印度一个出版社发行的,画上拉克什米女神一如既往地站在莲花宝座上。车上没有价目表。

“是个好主意,先生。莱姆罗甘先生说是你的主意,我们五个都非常崇拜你,先生。”他语气很诚恳,“这让我们感觉很好,开着一辆挂了圣像的车,而且是被你祝福过的。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先生。”

“那别的出租车司机呢?”

“哦,先生。那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怎么才能把那些狗娘养的赶走?我们不得不非常非常小心。他们还会扯谎,知道吗?有一天苏克哈发现有个司机自己拿了张圣像挂在那里。”

“苏克哈是怎么做的?”

司机大笑,又唱了一句“让我们赞美上帝”,然后说:“苏克哈很聪明,先生。有一天他逼着那个司机将车开到野外的草丛里,然后气势汹汹地警告他,如果不守规矩,就要给他点颜色看。要他小心,说你会在他的车上施法。”

格涅沙清了清嗓子。

“苏克哈就是那样的人,先生。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两天不到,那个司机就出车祸了,非常严重的车祸。”

司机又唱起了歌。

※※※

莱姆罗甘的店一个星期营业七天。尽管法律规定商店在星期天不能卖杂货,但没有规定这一天不能卖蛋糕、汽水和香烟。

出租车停了下来。格涅沙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莱姆罗甘正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望着门外的马路,什么都没在做。一看到格涅沙,他马上隔着柜台伸出手臂,开始哭泣。“啊,先生,先生,你得原谅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啊。那一天,我不是存心要把你赶走的。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一直在说,‘莱姆罗甘,你的骨气和信念跑到哪里去了?莱姆罗甘,噢,莱姆罗甘,你的信念到哪里去了?’我白天晚上都在祈祷,祈祷你能够原谅我。”

格涅沙把绿围巾的穗子甩过肩膀。“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莱姆罗甘,你长胖了。”

莱姆罗甘擦了一把眼泪。“风把我的眼泪都吹出来了,”他擤了擤鼻子,“都是风闹的。”他胖了,头发变得灰白,人看上去更加油腻和肮脏。“啊,先生,坐下啊。别管我,我挺好的。先生,你还记不记得,过去你常常到莱姆罗甘的店里来,就坐在那里,和我这个老头聊天?你讲话的水平可是一流的,先生。我过去坐在柜台后面听着你发表高见,但是现在……”莱姆罗甘举起手对着铺子挥了挥,眼里又涌出了泪水。“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苏敏特拉连看都不愿来看我。”

“我来不是谈苏敏特拉的。”

“噢,先生。我知道你是来安慰一个可怜的独居老头的。苏敏特拉一直说我太老派了,而莉拉一向都为你说话。为什么不坐下呢,先生?这里不脏,这里看起来就是这样的。”

格涅沙没有坐。“莱姆罗甘,我要买下你的出租车。”

莱姆罗甘立即停止哭泣,从凳子上站起来。“出租车,先生?你要出租车干什么?”他发出一阵干笑,“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大人物要买出租车干什么?”

“八百美元一辆。”

“噢,先生,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特别是现在,经营出租车压根儿赚不到钱。但这不是你这样的人——一个著名的通灵师——该做的事情啊。我买那些出租车让人去开,只不过是因为我老了,人又孤独,要找些事来做。你还记得这个玻璃柜吧,先生?”

眼前的玻璃柜已经和这个店铺非常搭配,以至于格涅沙都没有注意到。货柜的木架子很脏,好几处玻璃被修补过,用黄色的纸糊着,有个地方还用了一张《伦敦图片新闻报》。为了防止蚂蚁爬上来,玻璃柜的四个脚都放在盛了水的空三文鱼罐头盒里。只有靠回忆,才敢相信这个玻璃柜也曾有过一尘不染的时候。

“我很高兴为佛维斯的现代化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但没有人为此而感激我,先生,没有人。”

格涅沙暂时忘了他此行的目的,看着挂在玻璃柜上的剪报和莉拉写的告示。剪报发黄得厉害,好像被烟熏过一样。莉拉写的告示已经褪了色,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这就是生活啊,先生,”莱姆罗甘随着格涅沙的目光看过去,“时间一年年地过去,有人出生,有人出嫁,还有人死去。生活本身就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变成哲学家啊,先生。”

“哲学是我的工作。今天是星期天……”

莱姆罗甘耸耸肩:“你不会真的想买下我的出租车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