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杀死牛的?”皮恩说。

细高个泽纳看不懂书也听不懂话:“什么牛?”

皮恩“咦”地笑起来,因为泽纳中了圈套了,“你买牛嘴唇的那头牛。牛嘴唇!牛嘴唇!”

木帽子支在一只大手上要站起来:手指还夹在书中读到的地

方,另一只手在空中挥动要抓皮恩。后来发现太累了,就又开始看

书。

听到皮恩的俏皮话,大家笑了,并喜欢看这个场面:皮恩一开

起玩笑来就没完没了,直到一个一个地把每个人都来一次。

皮恩开心兴奋,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现在,皮恩很得意,周围

是大人:对自己好的人和对自己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可以一起开玩

笑和发脾气的人。他觉得自己很冷酷:毫无怜悯地伤害他们。

吉里雅也笑了,但皮恩知道她是假笑,因为她心里有鬼。皮恩

不时地望她一眼,她不低眼睛,只是嘴唇轻轻一笑。“你等着,”皮

恩想,“你笑不了多久了。”

“宪兵!”皮恩说。他每提到一个名字,大家都小声冷笑,预感

到皮恩要讲出一个新故事。

“让宪兵指挥一个特别支队。”皮恩说。

“纠察队。”宪兵说,抢在他前面先把话说了。

“不对,美男子,抓父母支队!”

每次提起他抓拒服兵役者的父母当人质,宪兵都暴跳如雷。

“不对!我从来没抓过人家父母!”

皮恩说得尖刻狠毒,其他人帮着起哄:“别生气,美男子,别生

气!抓父母支队,你抓父母很能干……”

宪兵焦躁不安,后来想,让他说吧,说累了就说另一个人了。

“现在该……”皮恩环视四周,然后停住,呲牙眯眼地笑着。大家已明白要说谁了,憋住不笑出来。公爵面对皮恩的奸笑,像被施催眠术似的一动不动,紧绷着脸。

“我折断你的角,捅穿你的屁股。”他咬着牙说。

“让公爵组织一个宰兔支队。坏小子,你的话太多了,公爵。除了掐死鸡剥兔子皮外,没看见你做过什么。”

公爵把手放在奥地利手枪上,好像要用皮帽子打人。“我捅破你的肚子!”他喊道。

这时,曼齐诺失算了,说:“我们让皮恩指挥什么?”

皮恩看看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他在那里。说:“哦,曼齐诺,回来了……离家好长时间了……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许多好事……”

他慢慢转过身来:德利托在一个角落里,表情严肃;吉里雅靠近门,面带虚伪的假笑。

“你猜猜,你指挥什么支队,曼齐诺……”

曼齐诺傻笑,还想抢先:“……军用大锅支队……”他说,接着又笑,好像说了世界上最诙谐的话。

皮恩严肃地摇摇头。曼齐诺眨眨眼:“……猎鹰支队……”他说,又使劲笑,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皮恩很严肃,示意不对。

“……海军支队……”他又说,口不动了,流泪了。

皮恩抓住他滑稽虚伪的表情,油腔滑调慢慢地说:“你看,你的支队和其他支队一样,只能走草地,走宽路,走种矮植物的平原……”

曼齐诺又笑起来,先是没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还不明白皮恩要引到哪里去,但照样笑。大家都在等皮恩的下文。有人已经明白,笑起来。

“可以到处去,除了树林……除了有树枝的地方……有树枝的地方……”

“树林……啊,啊,啊……树枝,”曼齐诺冷笑,“为什么?……”

“会被缠住……你的中队……戴绿帽子人支队!”

大家大笑起来,声音极高。厨师很不自在地站起来,双唇紧闭。笑声减弱。厨师看着周围,又笑起来,眼睛肿了,嘴也歪了,勉强地笑,狂笑,拍自己的膝盖,用手指指着皮恩,好像是说: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皮恩……你们看着他……”他说,虚伪地冷笑,“皮恩……给他,我们给他卫生间支队,给他……”

德利托也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到此为止!”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不明白不能出声吗?”

这是战斗之后,他第一次下命令。用不能出声作借口下的命令,而没说:到此为止,因为这个故事我不喜欢。

大家见他也不自然:他不再是支队司令了。

吉里雅说话了:“皮恩,为什么不给我们唱个歌?还唱那首……唱吧……”

“卫生间支队……”曼齐诺说,“头上顶着夜壶……啊,啊……皮恩头上顶个夜壶……你们想像得到……”

“你要我唱哪首歌,吉里雅?”皮恩问,“上次那首歌?”

“安静!”德利托说,“你们不知道命令吗?不知道我们在危险地区吗?”

“给我们唱那首歌,”吉里雅又说,“就是那首,你唱得非常好……怎么唱的?噢依力,噢依拉……”

“头上顶着夜壶,”曼齐诺笑得继续拍着膝盖,眼眶含着气愤的泪水,“自动武器用的灌肠器……给你做一阵灌肠……皮恩……”

“噢依林,噢依浪,吉里雅,你能肯定吗……”皮恩说,“你根本不知道……以噢依力,噢依拉开头的歌根本没有。”

“做一阵灌肠……你们看看他……皮恩……”曼齐诺说。

“噢依力,噢依拉……”皮恩开始临时编词,“丈夫去打仗,噢依力,噢依拉,妻子留在家!”

“噢依力,噢依拉,皮恩是个拉皮条的!”曼齐诺要压过皮恩的声音。

德利托第一次看到没有人服从他,他抓住皮恩的一条胳臂使劲扭:“住嘴!住嘴!明白吗?”

皮恩感到疼,他反抗,继续唱:

“噢依力,噢依拉,妻子和司令,噢依力,噢依拉,将要干什么?”

厨师使劲对着唱,不愿听他的词:“噢依林,噢依浪,妓女的弟弟。”

德利托扭皮恩的两条胳膊,手指间觉得他的细骨头几乎要断了:“住嘴,杂种,住嘴!”

皮恩泪汪汪的,咬着嘴唇,还唱:“噢依力,噢依拉,他们走向灌木丛,噢依力,噢依拉,像两只狗一样!”

德利托放开他一条胳膊,用一只手堵他的嘴。这是个愚蠢又危险的动作:皮恩咬住他一个手指,用力咬。德利托尖叫一声。皮恩松开手指,看看周围。大人们都看着他。这群不可理解、与人为敌的人!德利托吮着流血的手指,曼齐诺笑得浑身发抖,吉里雅脸色苍白,其他人,所有其他人都瞪眼看着这一幕,气也不敢出。

“你们这些混蛋!”皮恩大叫,痛哭起来,“戴绿帽的!母狗!”

现在,只能走了。走!皮恩跑了。

对于他,只有孤独!

德利托在他后面喊:“不能出营房!回来!皮恩,回来!”要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