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他对红狼说:“我知道一个蜘蛛筑巢的地方

红狼说:“我想知道你的P38在哪里。”

皮恩说:“好吧,就在那里。”

“给我讲讲。”

“你要知道蜘蛛巢是怎么做的吗?”

“我要你把枪给我!”

“为什么?那是我的。”

“你是个孩子,只对蜘蛛巢有兴趣,用枪干什么?”

“那是我的,无赖。我愿意的话,可以把它扔进沟里。”

“你是个资本家,”红狼说,“资本家们才这样思维。”

“假如你死了,”皮恩说,“比如……你淹死了。”

“你疯了吗?说话这么大声?别人听见了,我们就都完了。”

皮恩离开红狼,两人沉默了一会。跟他不再是朋友了。红狼把他从监狱救出来,这也没有用,他们不可能再和好了。可是,皮恩害怕一个人留下。手枪的事把他和红狼紧紧地连在一起,因此又不能断绝关系。

皮恩看见红狼找到一块炭在水池的水泥壁上写着什么。他也拿起一块炭画些下流画:有一天他在小街的墙上画满了下流画,圣朱塞佩教堂的神父向市政府提出抗议,命人把画都涂掉了。现在红狼专心致志地写着,根本没注意皮恩。

“你写什么呢?”皮恩问。

“处死纳粹—法西斯分子,”红狼回答,“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可以搞些宣传。拿上炭你也写。”

“我已经写了。”皮恩指着自己画的下流画。

红狼勃然大怒,上去擦掉。

“你疯了!我们应该做好的宣传。”

“你想做什么宣传?谁愿意到这个蜥蜴窝来念这些宣传?”

“住嘴!我想在水池上画些指示箭头,再在墙上画,一直画到路上。这样,谁顺着箭头方向走就能到这里来看。”

这是只有红狼才会玩的又一个游戏,他的游戏很复杂,使人着迷,但不令人发笑。

“应该写什么?列宁万岁?”

很多年前,小街墙上总有一条标语:列宁万岁!法西斯分子来把它擦了,第二天又出现了。后来有一天他们把木匠弗朗塞抓走,标语再也见不到了,据说弗朗塞死在一个岛上。

‘‘你写:意大利万岁!联合国万岁!”红狠说。

皮恩不喜欢写字。在学校他是个千夫指,他从桌子下面看苎女老师的腿是畸形的,还有他总把字母w弄错。最好找句更容易的话来写。皮恩想了一会,开始写:C.U,L...

白天开始长了,老不黑。红狼不时地看一只手,那只手就是他的表。每看一次,就显得更暗一点,什么时候只看到一个黑影,就说明天黑了,他们可以出去了。红狼和皮恩又和好了,皮恩将带他去有蜘蛛巢的小路,把手枪挖出来。红狼站起来: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皮恩问:“我们走吗?”

“等等,”红狼说,“我先去侦察一下,然后回来接你。一个人比两个人危险小。”

皮恩不愿意一个人留下,但是他也害怕这样出去,对外面的情况一点不了解。

“红狼,你说,,’皮恩说,‘‘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你放心,”红狼说,“我一定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取P38。”

现在皮恩只能等了。红狼不在,所有的影子都变成奇怪的形状,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走近的脚步声。在小街高处用德语大嚷大叫的水兵到这里来找他,没穿衣服,只披着薄毛衣,说皮恩也偷走了他的裤子。娃娃脸军官也来了,牵着一条警犬,用挂手枪的皮带抽它。警犬的脸和小胡子翻译的脸一样。他们来到一个鸡舍旁。皮恩害怕是他们,他藏在鸡舍里面。他们没有进来,却发现送皮恩去监狱的那个值勤兵像鸡一样缩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

一张熟悉的脸伸进皮恩的藏身处,对他微笑,是法国人米歇尔!可是米歇尔戴上帽子,微笑变成了奸笑,戴的是黑色旅的帽子,上面有头颅徽记。红狼终于来了!有个人追上他,此人穿着浅色雨衣,用肘部触了触红狼,指着皮恩做了一个“不”的示意,面带着不悦的表情:是“委员会”。他为什么不愿意红狼追上他?他指着水池上的画。画很大,画的是皮恩的姐姐与德国人上床的内容。

水池后面堆满垃圾。皮恩原先没发现这些,现在想在垃圾中间挖一个藏身处,却触到一个人头:有个人被活埋在垃圾堆中,是那个脸刮得很干净、表情悲伤的哨兵。

皮恩惊跳起来:睡了多久?周围一片漆黑。红狼为什么还不回来?他是否遇上巡逻队被捕了?或者他回来过,叫他他不醒,以为他死了就又走了?也可能是有人在周围乡下到处寻找他们两人,他们不能离开一步?

皮恩从水池后面出来,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大海在深夜像一把闪闪发亮的剑。在野外有一种奇异的渺小感觉,这不是惧怕。现在,皮恩孤单一人,就他一个人。走过康乃馨和金盏花地,在山坡上走要尽量站直,他通过司令部控制区,然后下到沟里,那是他的地方。

他饿了,这个季节樱桃熟了。远离房子有一棵樱桃树,难道是由于魔法而在这里长出这棵树?皮恩爬上去猛摘起来。一只大鸟抓他的脸:鸟在那里睡觉。这时候,皮恩愿意和所有动物做朋友,但愿没打扰这只鸟。

当他不感到太饿了,便朝口袋里边装满了樱桃,然后跳下树来,又上路了,嘴里吐着樱桃核。他想法西斯分子可以顺着樱桃核追上他。但是世上除了红狼之外没人这么机灵会想到此。对,如果皮恩留下樱桃核,红狼会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每二十步扔一粒樱桃核就行了!转过一道墙。皮恩吃一粒樱桃,在老榨油机房旁吃一粒,过了枇杷树又吃一粒。这样可以一直走到蜘蛛巢小路。但是还没走到水沟旁,樱桃已经吃完了,皮恩明白,红狼永远找不到他了。

皮恩走在差不多干涸的沟底里,里面有白色大石子和芦苇废纸,走在上面沙沙作响。井底下睡着的鳗鱼像胳膊一样长,弄干水用手就可以捉到。在老城的河口处睡着一些醉汉和得到满足的女人。皮恩的姐姐单独睡或是有人陪着睡,已经把他忘了,不想他是否活着。在牢房的草堆上,只有老板彼埃特罗马格罗醒着,血管里的血正在变成黄尿,离死不远了。

皮恩到了自己的地方:他的水渠旁小路,他的蜘蛛巢捷径。他认出了那些石头,看看土是否被人动过,没动过,没人碰过。用指甲急切地挖起来,当触到手枪皮套时,感到非常亲切激动,就像小时候摸到枕头下面的玩具一样,赶紧取出手枪,用手指抠出枪里的土。突然,从枪管里出来一只小蜘蛛,它在里面做窝呢。

他的手枪很美,皮恩在世上只剩下这个东西。他握起手枪,想像自己是红狼,尽量想像红狼手里有了这支枪会干什么。但是,这也提醒他,他是一个人,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不管是酒馆里那些不可捉摸的人,还是他那做叛徒的姐姐,还是狱中的老板彼埃特罗马格罗,都帮助不了他,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把手枪,也不会上子弹。如果入们发现他手里拿着枪,他必死无疑。他把枪装进皮套,又用草、土和石头盖上。现在他只能朝村子走去,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