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豆 只有一双眼睛(第2/3页)

“你告诉过我,几乎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没错。夫人和那所公寓的关联性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所有关系都彻底地抹去了。但这只限于短期内。如果在那里待得太久,难免会露出破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说——作为一种可能性,你说不定会稀里糊涂地跑出门去,碰巧被人认出来。”

“我没有出去过。”青豆干脆地说道。这当然不是真话。她曾经两次离开这个房间。一次是为了追寻天吾跑到对面的小公园。还有一次是为了寻找出口,乘出租车到首都高速公路三号线三轩茶屋附近的临时停车处。这些自然不能告诉Tamaru。

“假如是这样,那家伙会怎么寻找这个地方?”

“如果我是那家伙,会把你的个人信息重新调查一遍。你是什么样的人?从什么地方来的?以前做过什么事?现在在考虑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搜集尽可能多的信息,放在桌子上排队,彻底地验证与分析。”

“就是被剥得一丝不挂?”

“是啊。在明亮冰冷的灯光下,把你剥得一丝不挂。用镊子和放大镜把每个角落都查遍,找出你的思维和行动模式。”

“我不太明白。像这样对个人模式进行解析,就能找出我现在的藏身处?”

“这很难说。”Tamaru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得看具体情况了。我不过是说,是我的话会这么做,因为想不出其他方法。不管是谁,都会有固定的思考和行为模式,而只要有模式,就会从中产生弱点。”

“怎么像学术调查一样。”

“没有固定模式,人就活不下去。就像音乐里的主题一样。但它同时也钳制人的思考和行动,制约自由,重组优先顺序,有时还会歪曲逻辑性。结合这次的情况来看,你说你不想离开现在的住处。至少到今年年底,拒绝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因为你在那里寻找什么。在找到那个东西之前,不能离开那里,或者说不想离开那里。”

青豆沉默不语。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有多强烈地在寻找它?详细情况我不了解,也不打算问你。不过在我看来,那个什么目前就是你个人的弱点。”

“也许是。”青豆说。

“大头娃娃可能就会冲着这个部分攻过来。冲着束缚着你的个人因素,毫不留情地。那家伙会认为这是个突破口。假如那家伙真像我想象的那么优秀,根据零碎的信息顺藤摸瓜,最终能找到那里的话。”

“我估计他找不到。”青豆说,“大概不会发现把我和那个东西连接起来的渠道。因为那是珍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东西。”

“你能以百分之百的自信这么说吗?”

青豆沉吟着。“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大概百分之九十八吧。”

“如果是那样,看来有必要认真地担心那百分之二。刚才我就说过,依我看,那家伙是个行家。优秀,而且吃苦耐劳。”

青豆沉默不语。

Tamaru说:“行家就像猎犬一样,能闻到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如果用和普通人相同的方法做相同的事,成不了行家,就算成了也做不久。所以你还是小心一点好。你为人谨慎,这一点我很清楚。只是最好小心再小心。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靠百分比决定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青豆说。

“什么?”

“假如大头娃娃再次在你那边露面,你打算怎么办?”

Tamaru沉默片刻。这好像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可能什么也不做。由着他去。在这一带,那家伙几乎什么也干不成。”

“可是,假如那家伙开始干什么让人不快的事呢?”

“比如说怎样的事?”

“我说不清。总之是让你烦恼的事。”

Tamaru喉咙深处发出短促的声响。“那时,我大概会发出某种信息吧。”

“是行家之间的信息?”

“嗯。”Tamaru说,“不过在采取具体行动以前,必须确认这家伙是和谁一伙的。如果他有后台,我这边或许反而会处于危险境地。只有看准了这些,才能采取行动。”

“在跳进游泳池之前,先确认水深。”

“可以这么说。”

“但你估计他是单独行动,大概没有后台。”

“啊,我是这么估计的。但根据经验,我的直觉偶尔也有不准的时候。而且很遗憾,我的后脑勺上没长眼睛。”Tamaru说,“总而言之,提高警惕,看清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景象有没有改变?有没有发生和平时不一样的事?不管多么微小的变化都没关系,你发现了立刻告诉我。”

“明白。我会提高警惕。”青豆答道。不用说,为了找到天吾,我时刻注意不漏过任何细微的事物。话虽如此,我当然也一样,只有一双眼睛。Tamaru说的完全正确。

“我要说的就这些。”

“夫人好吗?”青豆问。

“很好。”Tamaru答道,然后加上一句,“但也许变得沉默寡言了。”

“她原来就不是话多的人。”

Tamaru在喉咙深处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他的喉咙中似乎装着表达特殊情感的器官。“我是说,更加。”

青豆想象着老夫人孤身一人坐在暖房的帆布椅上,不知厌倦地望着蝴蝶静静飞舞,脚边放着硕大的喷壶。她熟知老夫人的呼吸是何等静寂。

“下次的货物里,我放进去一盒马德琳蛋糕吧。”Tamaru说,“它或许能给时间的流逝带来好的影响。”

“谢谢你。”青豆说。

青豆站在厨房里做可可。再次出去守望之前,应该暖和一下身体。用长柄锅将牛奶煮沸,放入可可粉溶解,倒进大杯子里,再在表面浇上预先做好的奶油泡沫。在餐桌前坐下,一面回味与Tamaru的对话,一面慢慢地喝。在明亮冰冷的灯光下,我被那个奇形怪状的大头娃娃动手剥得一丝不挂。他是个手段高明的行家,而且危险。

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青豆端着喝了一半的可可杯,回到阳台上。在园艺椅上坐好,毛毯盖在膝头。滑梯上还是没有人,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正要走出公园的小孩的身影映入眼帘。这种时间竟然有孩子一个人到公园来,好奇怪。一个头戴编织帽、体形又矮又胖的小孩。然而是从挡板缝隙俯视,角度太小,小孩又是迅速穿过青豆的视野,消失在楼房的阴影里。对于小孩来说,脑袋似乎大得过分,但也许是心理作用。

总之那不是天吾。所以青豆没有多介意,再次将视线投向滑梯,投向陆续划过天空的云团。喝着可可,用杯子暖手。

青豆这时看见的,当然不是孩子,恰恰是牛河。假如天色再明亮一点,或者观察时间再长一点,她当然会发觉那个大脑袋绝非小孩的头颅,并想到这矮个子大头娃娃便是Tamaru说的男人。然而青豆看到他的身影只有数秒,观察角度也不全面。同样值得庆幸的是,基于相同的理由,牛河也没有看到阳台上青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