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内心的意愿和口头的意愿 法特玛还在上学(第4/4页)

6月初,法特玛在塔什克什拉参加高考,我在学校门口等她。老楼的入口处有高高的石柱,对面向两边延伸的矮墙上坐满了等待考生的妈妈、爸爸和兄长们。看着多尔玛巴赫切宫时,我还抽了支烟。法特玛和所有考生一起疲惫地走出考场,但她比所有人都乐观。

女儿无需任何补考念完了高中,又在高考中考取了旅游学院,为此麦夫鲁特很自豪。一些父亲,把他们孩子的毕业照挂在协会的公告板上,麦夫鲁特也这么幻想过。然而没有一个父亲把女子高中的毕业照放到公告板上。但麦夫鲁特还是把女儿的成功告诉了来协会的同乡和老一代卖酸奶人。苏莱曼特意跑来向麦夫鲁特表示祝贺。他说,在城里最大的财富就是拥有一个受过教育的孩子。

9月末,开学第一天,麦夫鲁特把女儿一直送到了大学门口。这里是国家在伊斯坦布尔开办的第一所高级旅游学校。除了服务员职业,学校还教授旅游管理和经济。这座位于拉雷利的旧客栈楼,被改造成隶属于伊斯坦布尔大学的一所院校。麦夫鲁特想象了一下今后来这些可爱的老旧街区卖钵扎的情景。一天夜里,他离开先生阁下住所之后,走了一个小时,从恰尔相姆巴一直走到了女儿的学校。那里依旧很安静。

开学四个月后,2001年1月,法特玛和爸爸谈起了一个跟她谈恋爱的年轻人。他们是校友,比法特玛高两届。他很认真,是伊兹密尔人。(听到此话,麦夫鲁特的心哆嗦了一下。)他俩的人生目标都是读完大学,从事旅游业。

麦夫鲁特对女儿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阶段大吃一惊。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法特玛将是这个家里最晚结婚的女孩。“你的妈妈和姨妈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太落后了!”麦夫鲁特痛苦地和女儿开玩笑说。

“所以我要马上结婚。”法特玛说。麦夫鲁特从她的机敏应答里,读到了一种女儿希望能够尽早离开这个家的决心。

2月,他们从伊兹密尔过来提亲。麦夫鲁特安排了一个空闲的夜晚在协会举办订婚仪式,从对面的咖啡馆借来了椅子。除了考尔库特和他的两个儿子,杜特泰佩的熟人全都参加了订婚仪式。麦夫鲁特知道,包括萨米哈在内,谁也不会在夏初去伊兹密尔参加婚礼。这是麦夫鲁特第一次在协会里见到萨米哈:她的头巾和风衣不像其他女人的那样显得褪色或灰蒙蒙的,而是崭新的,藏蓝色的,宽松的。麦夫鲁特想,也许她不想再戴头巾了。法特玛有时戴、有时不戴头巾,进入大学校门时是一定要摘掉的。麦夫鲁特无法知道,女儿对此感到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更多的是法特玛和她的大学同学面对的一个问题。

新郎家没人戴头巾。订婚的那些日子里,麦夫鲁特看出女儿十分迫切希望进入那个家庭。法特玛有时在家里拥抱爸爸,亲吻他,因为要离开家而流泪。但没过五分钟,麦夫鲁特发现她在兴奋地幻想不久的未来将和丈夫一起共享的人生细节,麦夫鲁特于是获悉了女儿和女婿正在申请转学去伊兹密尔的事情。两个月后,传来了他们被伊兹密尔的大学录取的消息。于是在三个月里就确定了法特玛将和布尔罕(这就是他那个直挺挺高个子、面无表情的女婿的难听的名字),夏初举办婚礼后将留在伊兹密尔,住进新郎家的一套房子,成为伊兹密尔人。

只有麦夫鲁特和菲夫齐耶去伊兹密尔参加了法特玛的婚礼。麦夫鲁特喜爱伊兹密尔,把它看成是一个缩小的、更炎热、长着棕榈树的伊斯坦布尔。一夜屋也都在两岸之间和城市的正当中。婚礼上,法特玛搂着丈夫,像电影里那样跳舞时,麦夫鲁特既感到害羞,又满含热泪。返回伊斯坦布尔的路上,麦夫鲁特和菲夫齐耶在大巴上一句话也没说。夜晚,小女儿在大巴的座椅上睡着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从她散落的头发里飘散出来的芬芳,让麦夫鲁特感到幸福。他疼爱了那么多年、恨不能终生陪伴在她身边的大女儿,就这么,在六个月里完全地离开了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