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内心的意愿和口头的意愿 法特玛还在上学(第3/4页)

一天傍晚,菲夫齐耶去了杂货店,麦夫鲁特和法特玛一起看电视时,他们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杜特泰佩的阿克塔什家。“你们为什么不去姨妈家了?”麦夫鲁特问道。

“两个姨妈我们都在见啊。”法特玛说,“但我们很少去杜特泰佩。博兹库尔特和图兰不在家的时候去。我受不了他们。”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一些幼稚的话……愚蠢的博兹库尔特。”

“据说你们吵架了,博兹库尔特很伤心。不吃不喝的,他说……”

“爸爸,他是疯子。”法特玛说,为了不让爸爸继续往下说,她认真地打断了爸爸的话。

麦夫鲁特看见了女儿脸上的愤怒,“那你们就别去杜特泰佩。”他带着为女儿撑腰的幸福说道。

这个话题没再提起。麦夫鲁特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让任何人伤心地给出这个正式的否定答复,因此他一直没找苏莱曼。8月中旬一个非常炎热的傍晚,三个从伊姆然莱尔村来的人在协会讨论组织游海峡,麦夫鲁特去杂货店为他们买来冰激凌,正要给他们时,苏莱曼来了。

“法特玛一点心意也没有,她不愿意。”当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时,麦夫鲁特说。麦夫鲁特闪念想到要教训一下苏莱曼和考尔库特。“再说,她还在上学,难道我要让她退学吗?她可比博兹库尔特学得好。”

“我们不是说了嘛,本来博兹库尔特也还要去服兵役……”苏莱曼说,“不说这些了……你倒是早给答复啊。要不是我来问,你是不会说的。”

“也许法特玛会改变主意,所以我耐心地等。”

麦夫鲁特看出,苏莱曼并没有对这个否定的答复生气,甚至还觉得有道理。苏莱曼烦恼的是,不知道考尔库特会说什么。麦夫鲁特自己也为这事烦恼了一阵,但他不希望法特玛没读完大学就结婚。父女俩至少还有五六年的美好时光可以在家里做伴。麦夫鲁特和法特玛聊天时,就像他和拉伊哈做伴时那样,感到一种和聪明人交谈才有的信赖。

五天后的夜里,麦夫鲁特在床铺、房间、所有东西的摇晃中惊醒过来。他听到地底下传来的可怕轰鸣,杯子、烟灰缸掉落摔碎的声音,邻居家窗户玻璃的震落声和尖叫声,两个女儿也瞬间跑到他的床边。地震持续的时间比麦夫鲁特估计的还要长。摇晃停止时电断了,菲夫齐耶在哭泣。

“拿上衣服,咱们出去。”麦夫鲁特说。

大家全都惊醒了,跑到黑暗的街道上。所有塔尔拉巴什人都在黑暗中异口同声地说话,醉鬼们自言自语地嘟囔,一些人在哭泣,愤怒的人在叫嚷。麦夫鲁特和女儿们穿好了衣服,但地动山摇时很多人只穿着内裤、衬衫,光着脚、穿着拖鞋就跑上街了。他们中的一些人,为了去穿衣服、拿钱、锁门,跑回楼里,余震开始时,又都尖叫着重新飞奔出来。

嘈杂拥挤的人群聚集在人行道和街上,麦夫鲁特和两个女儿发现,原来在塔尔拉巴什的两三层楼的一些家里,竟然住着那么多人。他们在街区里,在身着睡衣的爷爷、套着长裙的阿姨、穿着内裤拖鞋的孩子中间,转悠了一个小时,感受了震后的紧张。直到凌晨,确信一波弱似一波的余震不会震垮他们的房子,他们便回家睡觉了。一周后,所有的电视频道和小道消息都在说,一轮新的地震将摧毁整座城市,于是又有很多人在塔克西姆广场、街道、公园里过夜了。麦夫鲁特和女儿们上街去看了这些犹如惊弓之鸟却又热衷冒险的人,但夜深后他们就回家呼呼大睡了。

苏莱曼:地震时,我们在希什利,在我们居住的新公寓楼的七层单元房里。我们感到了剧烈的摇晃,厨房里的橱柜整个从墙上摔了下来。我立刻领着梅拉哈特、两个孩子,在黑暗中划着火柴跑下楼。在拥挤的人群里,我们抱着孩子,走了一个小时,走到了我们在杜特泰佩的家。

考尔库特:房子像橡胶那样扭曲了。地震过后,博兹库尔特摸黑进入房子,把所有人的床和床垫拖了出来。大家各自在院子里找地方放好床,正要睡觉时……苏莱曼带着老婆孩子跑来了。“希什利的新混凝土公寓楼,比我们这个三十年前一夜屋地基的老房子结实得多,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问道。“我也不知道。”苏莱曼说。早上我们一看,房子歪斜了,三层和四层扭向街道,就像老式木房子的飘窗那样,倾斜了出去。

维蒂哈:地震过后两天,正当我要叫他们吃晚饭时,桌子又开始摇晃起来,孩子们尖叫:“地震了!”我踉跄着下了楼梯,好不容易跑到院子里。随后我一看,不是什么地震,而是博兹库尔特和图兰的恶作剧,是他们在摇晃桌子。他们站在窗前笑我,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回到楼上。“听我说,如果你们再开这样的玩笑,我不管你们多大,就像你们的爸爸那样揍你们。”我说。三天后,博兹库尔特又搞了同样的恶作剧,我还是被骗了,但随后我打了他耳光。现在他不和他妈妈说话。我的孩子失恋了,还要去服兵役,我为他苦恼。

萨米哈:地震那夜凌晨,苏莱曼带着老婆孩子跑回家时,我明白自己恨死他了。我去了歪斜的三层,我自己的房间,直到苏莱曼和他吵吵闹闹的一家人回到希什利他们自己家,我才下楼。苏莱曼一家人制造了很多噪音,在院子里睡了两夜后,回希什利去了。随后,9月的几天夜里,他们说“今晚还会有地震!”,又全家跑来睡在院子里,我也没下楼。

我对苏莱曼最后一次生气,是因为我得知他被考尔库特蒙骗,为了博兹库尔特去向法特玛求婚。他们怕我阻止,所以没告诉我。愚蠢不能成为作恶的借口。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只在博兹库尔特和图兰不在家时才来杜特泰佩,从中我明白他们做了这么一件蠢事。过了一段时间,维蒂哈也不隐瞒了。法特玛说不,当然让我感到骄傲。每周六和周日,我先送两个女孩去补习班,傍晚和维蒂哈一起带她们去看电影。

那年冬天,为了让法特玛考上大学,我竭尽全力了。因为法特玛拒绝了去服兵役的儿子,维蒂哈不可避免地对她恼怒。维蒂哈越试图不被察觉,却越明显地被察觉了。于是我就和两个女孩在布丁店、蛋糕店、麦当劳见面。我带她们去购物中心:一段时间,我们什么也不买,静静地观赏一家家橱窗,漫步在灯光下,感觉似乎会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人生中。走累了,我们说,“再逛一层,然后去楼下吃转烤肉。”

2000年的新年除夕,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在家里看电视,等待爸爸卖完钵扎回来。麦夫鲁特十一点回到家,和她们一起看电视,吃烤鸡和土豆。尽管她们从不跟我说起她们的爸爸,但法特玛告诉了我那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