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军事政变 工业园区墓地(第2/2页)

晚上,因为内疚和孤独他感到疲惫不堪,去了杜特泰佩的伯父家。

“别担心,一切顺利。”当他俩单独在一起时苏莱曼说,“拉伊哈读你的信很激动。你是怎么学会写这么好的情书的?等到有一天,你也可以帮我写吗?”

“拉伊哈会给我写回信吗?”

“她想写,但写不了……她爸对这种事很生气。最近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军事政变之前—我看到了姑娘们有多爱她们的爸爸。他们住在我们新盖的这个房间里。”

苏莱曼拧开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和两个女儿住过一周的房门,打开灯,像个博物馆解说员那样展示了房间。麦夫鲁特看见屋里放着两张床。

苏莱曼明白麦夫鲁特对什么好奇了。“她们的爸爸睡这张床,两个姑娘第一晚睡在了那张床上,但没挤下。所以晚上我们就给拉伊哈打地铺。”

麦夫鲁特害羞地飞速朝拉伊哈睡觉的地方看了一眼。苏莱曼家的地上铺着石块和地毯。

得知维蒂哈也知道写信的事,麦夫鲁特很高兴。尽管维蒂哈没告诉麦夫鲁特,她不仅知道此事而且还在为他们当信使,但每次看见他都会甜甜地微笑。麦夫鲁特由此得出维蒂哈和自己站在一边的结论,为此他欣喜若狂。

再者,维蒂哈嫂子确实很漂亮。麦夫鲁特在卡尔勒奥瓦餐馆打工时,维蒂哈生了第一个儿子博兹库尔特,在他服兵役时又生了第二个儿子图兰,麦夫鲁特和这两个孩子稍微玩了一会儿。维蒂哈生完第二个儿子后更加漂亮了,她变得成熟妩媚。麦夫鲁特也被她的母爱所感动,他觉得她也给予了自己类似的一种怜爱,至少是一种姐姐般的关爱,他享受其中。而且,他想到,拉伊哈至少和维蒂哈一样漂亮,甚至更漂亮。

他在伊斯坦布尔的多数时间,也是在给拉伊哈写信中度过的。一年时间,他对城市陌生了。军事政变后伊斯坦布尔变了样,墙上所有的政治标语被擦拭清理了,游动小贩被赶出了大街和广场,贝伊奥卢的妓院被关闭了,兜售走私威士忌和美国香烟的骗子被清出了街道,交通也变得更加顺畅,人们不再能够随意停车。麦夫鲁特喜欢其中的一些改进,但奇怪的是,在城市里他感觉自己是个陌生人。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没事可做。

“我想问你要一样东西,但别误会。”第二天晚上他对苏莱曼说。爸爸不在了,每晚他从容自在地去伯父家。

“我从来没误解过你,麦夫鲁特。”苏莱曼说,“但你总误解我对你的正确了解。”

“你能给我找一张她的照片吗?”

“拉伊哈的吗?不行。”

“为什么?”

“她是我嫂子的妹妹。”

“如果有照片,我可以给她写更好的信。”

“相信我吧麦夫鲁特,没人能比你写的更好。”

在苏莱曼的帮助下,他把库尔泰佩的房子租给了乌拉尔的一个亲戚。由于苏莱曼说“我们认识那人,你就不用交税了!”,他便放弃了签合同。原本连地契都没有的房子继承人也不单单是自己,还有村里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他不想为这些问题伤脑筋。

房子出租前,他把爸爸的衣服、衬衫装进了一个手提箱,他闻到了爸爸的气味。他蜷缩着在床上躺下,但没哭。他对世界怀有一种怨恨、一种愤怒。同时他也知道,服完兵役后他不会再回到库尔泰佩和这个家。然而回卡尔斯的日子临近时,一种发自内心的烦躁让他产生了叛逆心理。他既不想穿上军装,也不想去服完兵役。他憎恨他的那些长官和所有的无赖。他惊恐地发现为什么有人要当逃兵。他穿上军装出发了。

在卡尔斯度过的最后几个月里,他给拉伊哈写了四十七封信,因为他的时间很宽裕:他入选了帕夏带去市政府的士兵小组。他一边管着市政府的食堂和小茶室,一边在市政府做图尔古特帕夏的私人勤务员。出于猜疑和谨慎,帕夏不在市政府吃饭,因此麦夫鲁特的活儿也就轻松了:他亲手为帕夏烧茶;亲自煮咖啡,咖啡要煮沸两次,加一块糖;亲手为帕夏倒白开水和汽水。帕夏有一次把从面包坊里买来的一块松饼,还有一次把市政府送来的一块甜饼先放到了麦夫鲁特面前,教他该注意些什么。

“你先尝尝这个……别叫这些东西让我们在市政府里中毒。”

他想写信告诉拉伊哈在军队里的经历,但他每次都害怕写,于是他写了更多充满诗意的句子,比如犀利的眼神、魔力的眼睛。兵役怎么也熬不到头,麦夫鲁特就一直写信,直到兵役熬到了头却怎么也过不去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