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7. 水母(第2/4页)

雷菲克说:“好了,孩子们,你们别这样了。你们吓着我了。还是让我来讲一个笑话吧。说什么呢?”他想了想,但什么也没想起来。“说实话,我害怕你们俩联合起来奚落我……以前是这样的,或者是我这么认为的。但你们也真行,竟然忘记是多年的朋友了……”

穆希廷说:“亲爱的,任何事都是有一个限度的!”

奥马尔说:“看,他在缓和气氛!他希望我不要把对他的看法说出来,即使说也要用些缓和的词语。刚才那些可悲的激烈言辞也是因为这个才说的。他在说:‘哎!工程师们,宽容我吧,我还是要相信的!’但我不得不嘲讽。亲爱的穆希廷,因为对我来说,至高无上的东西是智慧……智慧万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奥马尔问雷菲克:“哎,你有黑尔•鲁道夫的消息吗?”

“有。我们一直在通信……”

“那人是谁?”穆希廷问。

“一个德国人。但不是你们那类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雷菲克愤恨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在嘲讽,还是严肃的!”

奥马尔嚷道:“我怎么知道!对什么来说是嘲讽,对什么来说是严肃的?我不知道!哈,我刚才在说智慧,是吗?那德国人……”突然他问雷菲克:“你们在写些什么东西?还是原来的那些东西吗?”他用手做了个不屑一顾的动作:“光明、黑暗、灵魂、思想和奴隶制……别的还有什么?还是这些吗?”

雷菲克说:“是的,就这些!”

穆希廷问:“光明、黑暗是些什么玩意儿?”

奥马尔说:“亲爱的穆希廷,那是像你我这样,雄心和抱负都已泯灭的人所不能理解的、诸如纯净和灵魂这样的轻飘的字眼!土耳其,或者是东方,因为是愚昧和肮脏的国度……”

雷菲克打断他的话说:“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

“接着说,接着说!”穆希廷兴奋地站了起来。

穆希廷突然说:“我明白了!”他生硬地看了一眼雷菲克,看到雷菲克仿佛有点害羞,他明白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没想到你的单纯会达到丑恶的程度!你跟我说过我们这里的野蛮,智慧的光芒,但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你在和一个基督教徒通信……”看见雷菲克羞怯的样子,他接着说道:“反正我是一直把你比作基督教徒的!我说了,你已经欧化了!”

奥马尔说:“怎么回事?你说这些是认真的吗?……”

穆希廷想:“我大概是有点过分了!”雷菲克的无语也让他感到了惊讶。他想:“他真的是应该幸福的!他既不好斗,也不盛气凌人!现在也许他在想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又因为不能给我一个回答而伤心。过一会儿他还会为我感到难过!”他背对着他们,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突然他转身说:“雷菲克,你没生气吧!我开了个玩笑。”但随即他又后悔说了这句话。

雷菲克说:“我知道,穆希廷,你是个好人!”

穆希廷说:“你是说坏人才会有我那样的观点吗?”他第一次对雷菲克在想些什么感到了真正的好奇,他想起有一次看见雷菲克在看荷尔德林的书。他问:“你还在读荷尔德林的书吗?”

奥马尔说:“他也跟你说过这事吗?就是那个德国人让他看的!”

“他没说,是我自己看见的!原来你是从德国人那里学来的,别的还学了什么?”

雷菲克说:“就是类似你从波德莱尔那里学来的东西……”

“这就是给你的回答!”奥马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机智对答说的就是这个!”

雷菲克说:“也不全是!他们俩是不同的。不管怎么样,荷尔德林还在寻找某些健康的东西。抑或是他……”

奥马尔说:“健康的?这又是一个新词!”

穆希廷说:“我对这些问题已经不感兴趣了。但在我看来,他们俩没什么区别!”

“是的,我也不知道!”雷菲克接着说:“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应该读更多的书。所有人都应该读书。好吧,让我借着酒劲把这个也说了吧,我想开一家出版社。我要开一家让人人都可以读卢梭和笛福的书、给所有人提供便宜好书的出版社。”他害羞地看着他的两个朋友问:“你们觉得如何?”

奥马尔打着哈欠说:“你会破产的!”

雷菲克说:“钱并不重要!再说我为什么一定会破产?好书老百姓会看的……”他看着穆希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幻想家?”

穆希廷嘟囔道:“文艺复兴的文化……希腊经典!”随后他不明白那是酒精的作用,跟自己生气了。

雷菲克兴奋地说:“是的,就是这些东西!”但随后他看见了穆希廷那暴躁的表情,于是转身对奥马尔说:“我是对的,是的,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昨天我们在黑伊贝利岛上为我的侄子举行了割礼。这是个令人作呕的仪式!太恶心了。女人们和年轻姑娘们围在被施割礼的男孩周围,然后那个魔术师登场了……”

穆希廷想:“他在说什么?我已经醉了!让我过去坐下!我喝了几杯?我又没注意!我还是去吃点东西吧!”他往盘子里装了一点意大利腊肠和油炸茄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奥马尔身后的空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雷菲克说:“哎,你们怎么都不听我说啊!”

奥马尔说:“是的,谁也不听谁的!我们像傻瓜一样的醉了。不,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大概都已经对彼此没有兴趣了,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人生!我们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做!”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穆希廷觉得奥马尔很恶心,他说:“你是在说你自己,不是我们,我不是这样的!”

奥马尔说:“好,好!等等……你不是说,如果做不成一个好诗人就要自杀吗?”

“我不是说……我彻头彻尾地变了吗!我放弃了那种诗人的理想,也放弃了那种悲观的情绪。况且我现在写的那些东西也不能完全算是诗歌……”

奥马尔嘟囔道:“是的,那些是韵文……”

“我把诗人留给了侏儒!把诗歌留给了小人和简单的灵魂!”

“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你是不会自杀的!我早就说过这句话,我说过,你会找一个借口……”

穆希廷说:“你说过自己不愿意变成一个麻木的土耳其人,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跟你这样的一个人说话。”

奥马尔说:“亲爱的,别担心,你会很快忘记今天的!”

穆希廷嘟囔道:“法提赫……看这法提赫!我没想到一个法提赫会变得如此的可怜、没有信念和不堪一击。这一定是现代的法提赫……现代的法提赫!可怜的法提赫是现代的,但他的祖国却不是现代的……那是什么,雷菲克,你应该更清楚。应该说他生活的这个国家是不光明的,不是吗?唉,那么法提赫怎么办?法提赫是行不通的!他只能在心里放大他的雄心和抱负……他会想,啊,我是多么的伟大!但世界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不去嘲讽还能做什么?法提赫,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