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房子中间有一张大桌子,亨特少校坐在桌边。他把制图板放在膝上,靠着桌子,用丁字尺和三角板设计一条新的铁路支线。制图板不稳,少校越来越生气。他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帕拉克尔!”接着又叫了一声,“帕拉克尔中尉!”

卧室的门开了,中尉走出来,脸上还有一半刮胡子的肥皂沫,手里拿着刷子。“什么事?”他说。

亨特少校摇摇他的制图板。“支板的三脚架还没从行李里找出来吗?”

“我不知道,长官,”帕拉克尔说,“没去找。”

“那现在找去,行不行?这种光线绘制不行。我还得重画一次才能用钢笔描。”

帕拉克尔说:“我刮完胡子马上去找。”

亨特不高兴地说:“这条线路比你的脸重要。看看那堆东西下面有没有像高尔夫球袋那种样子的帆布袋。”

帕拉克尔回到卧室去。右手的门开了,洛夫特走了进来。他戴着钢盔和一副望远镜,别着一支手枪,身上还挂了各种各样的小皮袋。他一进门就卸下了那些装备。

“你看,那个彭蒂克真是神经病,”他说,“他戴着便帽去值勤,就在下面大街上。”

洛夫特把望远镜放在桌子上,脱掉钢盔,取下防毒面具袋。桌上堆起一小堆装备。

亨特说:“不要放在这儿,我还得工作呢。他为什么不能戴便帽?又没有出过事。我讨厌这些铁器,又笨重又看不清东西。”

洛夫特一本正经地说:“不戴钢盔不好。给这里人的印象也坏。我们一定要维持军队的纪律,要随时注意,不能随便。不这么做就会出乱子。”

“你怎么会这么想?”亨特问。

洛夫特挺了下身子,嘴唇抿紧,很有把握的样子。迟早总有人因为他凡事坚定而揍他鼻子的。他说:“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只是说明《手册》第二十四项第十二条关于占领区军人举止的规定,那上面规定得十分清楚。”他本想接着说“你——”结果改成“——人人应当仔细读一读那一条”。

亨特说:“我不知道写这条规定的人到没到过占领区。这里的人够善良的了,好像很听话。”

帕拉克尔走进门来,脸上还留着一半肥皂沫。他拿着一只棕色的管状帆布袋,汤陀中尉跟在他后面。“是这个吗?”帕拉克尔问。

“是的。你打开,支起来。”

帕拉克尔和汤陀把三脚架打开,试了试,放在亨特旁边。少校把他的板旋在上面,向左右歪了歪,最后固定在后面。

洛夫特上尉说:“中尉,你知道你脸上还有肥皂沫吗?”

“知道,长官,”帕拉克尔说,“少校叫我取三脚架的时候我正刮着胡子。”

“你最好把它擦了,”洛夫特说,“上校可能会看见。”

“啊,他不会在乎。他不在乎这类事情。”

汤陀站在亨特背后看他画。

洛夫特说:“他也许不在乎,但这样子不好。”

帕拉克尔拿出一条手绢,擦掉脸上的肥皂沫。汤陀指着画板角上一小幅画说:“这座桥不错,少校。可我们上哪儿去造这么一座桥啊?”

亨特低头看画,接着回过头来对汤陀说:“哈!我们不造什么桥。铁路设计画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画一座桥呢?”

亨特好像有点难为情。“你知道,我在我家后院做了一条铁路线的模型。我一直想在一条小溪上面搭一座桥。铁路线延伸到小溪,可是桥一直没有搭起来。我想在这儿把它设计好。”

帕拉克尔中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印刷纸,把它打开,举起来看看。这是一张姑娘的照片,长长的腿,漂亮的衣服,长睫毛,穿着网眼的黑丝袜,胸襟开得很低,这个金发女郎身材健美,正躲在一把花边扇子后面朝外窥视。帕拉克尔中尉举起照片说:“她还不错吧?”汤陀中尉用批评的眼光看了照片,说:“我不喜欢。”

“你什么地方不喜欢?”

“我就是不喜欢,”汤陀说,“你要她的照片干什么?”

帕拉克尔说:“因为我喜欢,我敢说你也喜欢。”

“我不喜欢。”汤陀说。

“你是说,要是有机会你也不想带她出去?”帕拉克尔问。

汤陀说:“我不想。”

“你啊,真是神经病。”帕拉克尔走到一张窗帘前面,他说,“我就是要把她别在上面,让你好好想想她。”他把照片别在窗帘上。

洛夫特上尉正在收拾他的装备并往怀里抱,他说:“我看别在这里不好,中尉。你还是取下来吧。给当地人的印象也不好。”

亨特抬起头来。“什么东西印象不好?”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照片,问:“那是谁?”

帕拉克尔说:“是个演员。”

亨特仔细看了看。“啊,你认识她吗?”

汤陀说:“她到处流浪。”

亨特说:“那么说你认识她了?”

帕拉克尔定神望着汤陀说:“我说,你怎么知道她到处流浪?”

汤陀说:“她像个流浪演员。”

“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不想认识。”

帕拉克尔开口说:“那你怎么知道?”这时洛夫特插了进来:“你还是把照片取下来吧。你喜欢你就贴在你自己床头。这间屋子是办公室。”

帕拉克尔不服,一边瞧着他一边正想开口,洛夫特上尉说:“这是命令,中尉。”于是可怜的帕拉克尔折起照片,放回口袋。他想做出高兴的样子换一个话题。“这镇上有几个姑娘挺漂亮,”他说,“等我们安定下来,一切正常之后,我要同她们去搭搭讪。”

洛夫特说:“你最好去读读第二十四项第十二条,其中专有一段讲男女关系的。”他拿着用具走了出去,包括望远镜和各种装备。汤陀中尉还站在亨特背后看,他说:“这个办法聪明——煤车直接从煤矿开到码头装船。”

亨特慢慢地画完,说:“我们得加快速度,我们得把煤运出去。这是一件大事。幸好此地的人民很平静,很知趣。”

洛夫特空着手回到屋里。他站在窗户边,望着港口和煤矿说:“他们平静、知趣,是因为我们平静、知趣。这是我们的荣誉,所以,我赞成一切按程序进行。这是经过非常周密考虑的。”

门开了,兰塞上校进来,一进门就脱掉了大衣。大家向他行军礼——不很严格,但也够了。兰塞说:“洛夫特上尉,你能不能下去换一换彭蒂克?他不舒服,说头晕。”

“是,长官,”洛夫特说,“长官,我可不可以提一下,我刚值完勤?”

兰塞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你再值一班,可以吗,上尉?”

“完全可以,长官。我是为了备案才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