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个女人 第十一章 诚实女人的一次不诚实(第2/3页)

“眼下我根本没法说什么,约布赖特太太。这事来得太突然了。”

“那样的话,整个计划就给搅乱了!你竟然连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家一下,不愿明确说一下你跟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这可是太不像话了。”

怀尔德夫现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坦白说,我对此毫无思想准备,”他说。“当然,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我可以放弃她,只要这么做是必需的话。可我原以为我会成为她的丈夫的。”

“我们先前就听到过这话了。”

“好吧,约布赖特太太,让我们取得一致意见吧。给我足够的时间。只要她有可能获得更好的机会,我决不会妨碍她;只是我希望你该早点让我知道才是。过一两天我会写信给你或来拜访你。这样行了吗?”

“行,”她答道,“只是你要答应,不经过我的允许别去找托马茜。”

“我答应,”他说。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约布赖特太太按原路走回家去。

她这一天所玩的小小的计谋所起的最大作用,在某个方面完全超过了她的初衷,情况常常会这样。首先,她的这次拜访促使怀尔德夫在当天天黑后,又去了迷雾冈尤斯塔西雅的家。

这个时刻,这幢孤独的房子的门窗关得死死的,挡住了外面的黑暗和冷峭。怀尔德夫要偷偷会见她的计划就是捡起一块小石子,从安在窗外的百叶窗上部的裂缝里塞进去,石子从百叶窗和玻璃窗之间落下去时,会发出一声轻轻的声响,就跟一只小耗子发出的声响差不多。这样既能引起她的注意,又不会引起她外公的怀疑。

屋里传出了尤斯塔西雅轻轻的声音,“听到了,等着我,”这表明她是一个人。

怀尔德夫等着,还是按老习惯,在水塘边的围堤上随意地走来走去,他从来没被虽放下架子但仍很高傲的女主人邀请进屋去过。她的动作不紧不忙,一点没有急于出来的样子。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开始感到有点不耐烦了。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她才从转角那儿出现,向前走来,那副模样就好像她只是出来透透空气。

“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你就不会让我等这么久了,”他尖刻地说道。“不过,等你还是值得的。”

“出什么事了?”尤斯塔西雅问。“我可不知道你碰到麻烦事了。我也够烦闷的呢。”

“我没什么麻烦,”他说。“只不过事情有了点头绪,我必须采取一个明确的步骤。”

“什么步骤?”她极有兴趣地追问道。

“前几天晚上我答应你的事你竟这么快就全忘了?喏,就是带你离开此地,带你一起到国外去。”

“我没忘。可你只说是下个星期六来的呀,你为什么这么突然跑来重复提起这个问题哪?我本以为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呢。”

“这不假,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说,因为我可能会让你难受。”

“可我一定得知道你这么匆忙的原因。”

“那只是我突然来了股劲,亲爱的尤斯塔西雅。现在一切都摆平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啊?”

“这我倒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很正常。约布赖特太太——不过她跟我们可没关系。”

“啊,我知道了,她跟这事一定有关!快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

“不——跟她没关系。她只是说,她希望我放弃托马茜,因为另一个男人急着要娶她。这女人,现在她不再需要我了,实实在在地摆起了架子!”不管怀尔德夫想怎么掩饰,他还是流露出了很恼火的神情。

尤斯塔西雅沉默了一会儿。“你就像一个不再被人需要的官员一样。处境十分尴尬哪,”她说道,变了一种声气。

“看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没见过托马茜。”

“正是这一点让你烦躁。用不着否认,达蒙。实际上你是被意想不到的轻慢给激怒了。”

“哦?”

“你跑来约我,是因为你得不到她了。这肯定完全是一个新情况了,我成了一个替补者了。”

“请别忘了我前几天刚跟你提出过同样的建议。”

尤斯塔西雅重又木然地陷入了沉默。攫住她的是怎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啊?难道说她对怀尔德夫的兴趣完完全全出自一种对立的情绪,以致一听说她的情敌不再渴求这个男人时,她便觉得这男人完全失却了他的荣耀,她寄予他身上的梦想也随之消散了吗?这么说,她对这男人终于是稳操胜券了。托马茜不再要他了。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到羞辱的胜利啊!她想,他是最爱她的;然而——她敢悄声说出这种对爱情不忠的评判么?——连一个地位比她低的女人都不看重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爱恋的呢?一个人不想要被别人抛弃的东西,这种情况或多或少潜在于所有有生命之物的心中,而对感情极为细腻、内心追求享受的尤斯塔西雅来说,这种情感更是一股激情。她的社会地位要比他高——尽管这以前她很少想到这一点——现在变得格外突出,令人不快,她第一次感到她爱他真是太降低自己的身份了。

“喂,亲爱的,你同意了?”怀尔德夫问。

“只要不是去美国,而是到伦敦,甚至到蓓蕾口都行,”她无精打采地低语道。“嗯,我得想想。这件事关系太重大,我不能即刻就决定下来。我真希望我能对这荒原恨得少些——或者爱你爱得深些。”

“你倒是真够坦率的,也不怕别人难受。一个月前你还那么热烈地爱着我,愿意跟我上任何地方。”

“而你那时也爱着托马茜。”

“不错,或许这就是原因之所在。”他回道,几乎带着点讥诮的口吻。“现在我也不恨她。”

“完全正确,只是你再也没法得到她了。”

“算了——别再说刺话了,尤斯塔西雅,要不我们会吵起来的。如果你不同意跟我走,近期内不能同意,那我就一个人走。”

“要不再去试探试探托马茜。达蒙,说也真怪,你竟可以这样随意,觉得跟她或者跟我结婚都行,而现在来找我只是因为我——我更不值钱!不错,不错——正是这么回事儿。过去有一段时间,我本会对这种男人极力否定,甚至会十分不客气;好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你会走么,亲爱的?偷偷地跟我到布里斯托尔[1],跟我结婚,永远离开英国的这种鬼地方,好吗?答应我吧。”

“我几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离开这儿,”她苦涩地说,“可我不喜欢跟你一起走。多给我些时间来作决定吧。”

“我已经给你时间了,”怀尔德夫说。“好吧,我再给你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