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个女人 第六章 天际处的人影(第4/5页)

“就是说你没跟她结婚啊!”她喜不自胜地喃喃低语道。“我就知道那是因为你最爱的是我,没法同她结婚……达蒙,你这么一走了之,对我实在太残忍了,我说过我决不原谅你。即使现在,我也觉得没法原谅你——这事实在太过分了,任何稍有性子的女人都没法对此听之任之。”

“如果我知道你把我召到这儿来就为了责备我一通,那我真不会来了。”

“可我也不在乎呢,如今你没跟她成亲,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真的原谅你了!”

“谁告诉你我没同她结婚的?”

“我外公。今天他外出走了好长的路,在他回家的时候,他碰见了一个人,那人告诉他有一个没举行成的婚礼,他想,那可能是你们的婚礼,而我知道那准是。”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想没有。达蒙,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点起这堆信号篝火了吧?如果我想到你已成为那个女人的丈夫,你甭指望我会点起这堆篝火的。假如那样的话,是大大有损我的自尊心的。”

怀尔德夫不吭气了,显然他是那么想的。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相信你成亲了吗?”她急切地追问道。“那你是错看我了,以我的生命和我的心起誓,想到你竟对我抱有如此可恶的想法,我简直忍受不了!达蒙,你根本配不上我,我明白这点,可我依然爱你。没关系,随它去吧——我必须尽最大能耐忍受你这么看低我……是不是?”见他没作出什么表示,她掩饰不住焦灼的心情,又问道。“你是真的不忍心就此抛弃我,仍然还把我看作你最心爱的人么?”

“当然,要不我来这儿干嘛?”他十分敏感地说。“不过你这么发了一通,指责我的不是,那么这种忠诚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要由人指责的话也要由我自己来说才是,我来了,却得到你这般对待。不过,我这人该的就是这种爱动感情的脾气,改也改不掉,还老得受一个女人的气。这种脾气让我从一个工程师落到个开店的。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倒霉的路数在等着我呢。”他依然阴沉着脸看着她。

她抓住时机,掀开了头巾,这一来火光完全照亮了她的脸和颈部,同时挂着笑说道,“你这次外出可曾见过比这更好的东西么?”

尤斯塔西雅是一个从不甘心处于下风的人。只听他平静地答道,“没有。”

“甚至在托马茜的肩上也没见过吗?”

“托马茜是个讨人喜欢的天真姑娘。”

“这事跟那没关系,”她一下激动起来,叫道。“我们别去谈她;现在该想的就是你和我。”她盯住他瞧了好一会儿,重新换上了先前的那种表面平静,而内心却十分热烈的样子说,“有些事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本不应让别人知道的,难道我必须不断软弱地对你说出这些事吗?要我承认在两小时前我心情是那么沮丧,简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吗?因为那时我那么痛苦地相信——你已经完全抛弃我了。”

“我很难过,让你这么痛苦。”

“不过或许倒不全是你才让我这么沮丧的,”她做作地加上一句。“是我的脾气让我产生那种感觉的。我想,那是与生俱来溶化在我血液里的。”

“忧疑症。”

“要不就是来到这片荒原上的缘故。住在蓓蕾口时我一直非常快活。噢,那是多好的时光啊,噢,在蓓蕾口的那些日子!不过,现在埃顿又会更让人振奋些了。”

“我希望如此,”怀尔德夫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昔日的小宝贝,你可知道这样把我又叫回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我得跟以前一样,再到雨冢来看你。”

“你当然会的。”

“但我要声明,今晚我到这儿来之前,是想跟你说一声再见,以后就决不再跟你碰面了。”

“我不会为此而感谢你,”她说着,转过身去,这当儿她的愤怒就像地热一样布满了她的全身。“你高兴的话尽可以再去雨冢,但你不会再见到我了;你可以叫喊,但我不会去听;你可以引诱我,但我再也不会委身于你啦。”

“这种话你以前已经说得够多的啦,宝贝;不过,像你这样脾性的人是不会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么坚持的。在这种事上,我这种脾性也是不会这样的。”

“这就是我费了这么大劲争来的欢乐,”她苦涩地低语道。“我为什么还想再次把你叫来?达蒙,真奇怪,我心里不时会起冲突。在你弄得我伤心过后,等我平静下来时,我想,‘难道我拥抱的只是一阵雾?’你是一条变色龙[10],现在你身上显现出的是一种最丑陋的色彩。回去吧,要不我会恨你的!”

他心不在焉地朝雨冢看了好一会儿,约莫有数到二十的光景,他才做出一副对这话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是啊,我该回去了。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除非你对我承认,婚事没办成是因为你最爱的是我。”

“我觉得这样说并不是个好计策,”怀尔德夫笑着说。“你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那你就告诉我吧!”

“你知道的。”

“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还是不跟你谈起她的好。我还没跟她结婚;我服从你的召唤来了。这就够了。”

“我点篝火只是因为我太烦闷了,因此我想学学隐多珥的女巫婆召来撒母耳的灵魂[11]那样把你召来,这样我可以寻得一点乐趣,也可以看到我控制你的力量。我断定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我已经显示了我的力量。走一英里半路到这儿,又走一里半路回家去——为我摸黑走三英里路。这难道不足以显示我的力量吗?”

他朝她摇摇头。“我太了解你了,我的尤斯塔西雅;我太了解你了。你的性格特点没有我不了解的;你那热烈的小心儿是没法玩出这么个冷血把戏的,也不能因此解救出你这颗小心儿。黄昏时我就瞅见一个女人在雨冢上往下直盯着我家瞧。我想,是我在你把我弄出来之前,先把你勾出来的。”

这会儿,十分明显,怀尔德夫的旧情又复燃了;他朝前俯过身去,似乎想将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颊上去。

“噢,不,”她说,不依不从地跑到了残余篝火的另一边。“你这是想干什么?”

“要不我能吻吻你的手吗?”

“不行,你不能。”

“那么我可以握握你的手吗?”

“不行。”

“那就算了,我祝你晚安。再见,再见。”

她没作回答,他以优美的舞姿鞠了一躬,像来时一样,走到水塘的另一边,消失了。

尤斯塔西雅叹了口气;这不是一个女子的脆弱的叹息,而是一声使她浑身一阵颤抖的叹息。每当一道理智之光像一道电光一样,照亮了她情人时——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就会看出他的缺陷,这种时候她便会浑身颤抖。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她又坠入爱河。她知道他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可她还是爱他。她将还未烧尽的木柴四散踢开,立即进了屋,摸黑上楼进了自己的卧室。在黑暗中只听得她脱衣服时发出的窸窣声,还不时夹杂进几声沉重的叹息;十分钟后她躺在床上睡着了,即使这时她浑身还时而发出一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