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2页)

“楼下我已经整理过了。”

“嗯,谢谢。”

我们屏息静气,注视着摇篮,就好像真的有婴儿在里面沉睡一样。

这一晚,我打开了弘之送我的香水瓶。但觉得香味会马上完全挥发,立刻又把盖子盖上了。我深深吸一口气,将那缕芳香牢牢印入肺腑,然后在床上躺下。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会睡不着的。

次日,彰的母亲心情恢复了。口红是更明亮的橙色,假睫毛也很服帖。她紧紧地拥抱了我,和我道了早安,丝毫不记得昨晚的芥蒂。桌上依然留有红酒打翻的痕迹,虽然我用湿布擦了无数次。

我在音乐学院前的车站下车,前往市立图书馆。是的,我要去寻找弘之十六岁时被欧洲大赛邀请去布拉格的记录。

陌生的图书馆利用起来很不方便,而彰记得的日期又很模糊,所以查起来着实费劲。有时候觉得总算找到了,却发现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美容师比赛特辑;有时候翻遍了一整年的报纸,却连一行希望看到的报道都没有。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最终找到的只有一篇刊登在当地报纸上的豆腐干大小的报道。

今年,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举办的欧洲数学竞赛上,第一次邀请了日本的高中生参赛。四月二日,有五位优秀人才在严苛的国内预赛中脱颖而出成为参赛选手。

该竞赛原本是东欧各国为培育数学精英所举办。参加的国家逐年增加,在迎来今年第二十届的纪念大赛之际,第一次邀请了日本、中国、缅甸、韩国等国家参赛。

各国各自派出的五位代表将在这两天里用九个小时解决六道问题,五人的总分将决定各国的名次。此外,满分的选手将获得金牌,答对五题者获得银牌,答对四题者则获铜牌。

这次,全国共有九百九十六名高中生报名参加了由日本数理科学振兴会举办的国内选拔考试。经过了二月三日的初试与三月八日的复试后,共有五名选手在三月二十七日开始的四天三夜的考试中脱颖而出。

其中获得最高分的篠塚弘之(十六岁)是本地县立高中的二年级学生。他说: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国际竞赛,所以很紧张。但是我会以平常心对待,尽力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我也很期待能遇到外国的高中生们。”

另外,唯一被选中的女生杉本史子(十七岁)则很坦率地表达了她的喜悦之情:

“真是不敢置信。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能最终入选。我在学校的戏剧部里写剧本。到布拉格后如果有时间,我想去看歌剧。听说比赛会场设在贝特拉姆卡别墅,我也很期待。据说莫扎特的?唐璜?序曲就是在那里完成的。”

五位代表选手将在接受通信教育训练后,于七月二十日开始进行为期一周的集训,在八月一日出发前往布拉格。

我把这篇报道反复看了三遍,还是很担心会有哪里看漏,又坐在中庭的长椅上朗读了两遍。

文中的弘之还是第一。经历过滑冰场和奖杯之屋的震撼后,照理,我不应该再惊讶了,但还是很不习惯。路奇藏着的才华是如此惊人,它让我忐忑,感觉呼吸困难。同时,失去他的我的痛苦又更深了一层。

而更让我困惑的是杉本史子所说的“戏剧部”。弘之交给香水工坊的简历上也列了这一项。

报道详细地说明了国内预赛的情形,但没有任何一份报纸或杂志涉及布拉格大赛的结果。我在宽敞的图书馆里绕来绕去,缠着图书管理员用电脑查了好几次,妄图找到遗漏之处,但结果是一样的。

只有布拉格的部分,彻底缺失。弘之参加竞赛的记忆就此被切断,之后是一片弥漫的黑暗。

篠塚弘之(十六岁)——我用手指抚摸着这一行字。这只是一张复印纸,上面记载着他身为优等生的发言,却让我感觉陌生。纸上没有散发出任何香气。

“是日本数理科学振兴会吗?我有些事想要咨询一下,是关于十五年前在布拉格举行的欧洲数学竞赛的事。……不好意思,我是自由撰稿人。这次一本杂志想要做关于各个领域里的天才少男少女的特辑,所以想了解一下十五年前被选中的五名日本选手之后如何了。当时是你们振兴会举办的国内预赛吧……?呃,现在已经不举办比赛活动了?是吗,那真是打扰了。那,过去的记录还有吗?能帮我查一下吗……?是的,当然,绝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的。我就是想知道当时各位选手的联系方式、欧洲大赛事务局的联系方式以及比赛的结果……是,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麻烦您了,真是很对不起。您帮了我大忙,正愁没有记录不知如何是好呢。我明天会再打电话给您的……”

翌日,振兴会的人如约为我查询了记录。我心急火燎地记下了年轻文员从电话那头传来的信息。

杉本史子是仙台的高中生;了解当时情况的人如今都不在振兴会了,同行前往布拉格的副会长已经去世;大会的主办方是位于布拉格的数学竞赛财团欧洲分部;日本在二十四个参赛国中位列第二十二名;杉本史子获得了日本队内的最好成绩——铜牌;篠塚弘之……中途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