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第5/35页)

他只见了侯爵夫人一两次,就对她产生了与我一样的看法。活该她倒霉,她想赢得他的好感,就一个劲儿地对他耍些手腕,反而弄巧成拙。倒霉的女人!才华出众,但品德甚差!爱得倒是如痴如醉,但却有失体统!她真真切切的火热的爱打动了我的心,使我神魂颠倒,激起了我对她的爱,但是,她的爱染上了她丑恶灵魂的色彩,使我心生厌恶,所以我便与她吹了。

当圣普乐见了劳尔之后,他了解了她的心灵,看出了她的美貌与才情,但却觉得她那没人可比的爱反倒无法使我幸福时,我便决定利用她来弄清圣普乐的思想状态。“我如果迎娶劳尔的话,”我对圣普乐说,“我不打算带她去伦敦,因为在伦敦,有可能有人知道她的底细。我想带她去一个人人都敬重美德的地方,您可以干您的教师工作,而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如果我不娶她的话,我就马上去隐居。您知道,我在牛津郡有一所房子,您可以做出选择,或者去给你的一位朋友的孩子们当老师,或者是陪您的另一位朋友我去隐居。”他的回答果不出我所料,但我还是要看看他的行动。不管他是为了来克拉朗生活而赞成一桩他本该反对的婚姻,还是无可奈何地把朋友的荣誉看得高于自己的幸福,反正他是进退两难,必须经受考验,做出抉择,因此他的内心活动便暴露无遗了。

一开始,我觉得他与我所期待的一样,坚决反对我故意编造的那个结婚计划,而且他还摆出种种理由,以阻止我与劳尔结婚。其实,他说的那些理由我比他看得还清,但我仍旧继续去看劳尔,我发现她非常痛苦,对我非常依恋。我的心已完全从侯爵夫人身上摆脱出来了,所以我便天天跑去看劳尔。渐渐地,我发现她的感情中有点什么在吸引着我,使我更加爱恋她。我素来蔑视舆论,可我却迫于舆论的压力而没有对她的长处给予应有的敬重,为此,我很羞愧。如果说我嘴上没有说什么多么爱她的话,但我对她的关心难道不是在使她产生希望吗?尽管我未曾许诺过她什么,但对她采取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不就等于是在欺骗她吗?而且,这种欺骗更加伤人。总之,在对她的感情中,我增添了自己的责任感,更多地去考虑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自己的荣誉,结果,我终于通过理智爱上了她。我决定假戏真做,任其发展,直到将来不采取不正当的办法就无法脱身也在所不惜。

这时候,我感到我对我的这位年轻朋友的担心在增加,因为我发现他没再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他所承担的任务。他虽然反对我的想法,对我想同劳尔结婚一事表示异议,但却并未拼命地阻止我对劳尔萌生的爱情,而且跟我谈到劳尔时,总是赞不绝口的,看上去像是在劝说我改变娶劳尔的想法,实际上反倒让我更加的爱她了。他这种矛盾的态度令我惊愕。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像是应该的那样坚决:他好像是不敢正面地顶撞我,我一坚持他就退缩,生怕惹火了我,他根本就没有像他以前那样,对喜欢他的人敢于坚持己见,令我很是不悦。

另外,我还看到其他的一些现象,这就更加让我起了疑心。我知道他偷偷地去见过劳尔;我发现他俩之间有一些心领神会的迹象。劳尔并没因为有希望与她所喜爱的人结合在一起而感到很高兴。我清楚地看出她的目光中仍旧含着往日那同样的柔情,但是,这种柔情在与我接触时,已不再有往日的欢乐了,其中总是含着一丝哀怨。而在她向我吐露最甜美的心声时,我经常发现她要偷偷地向我们的年轻人瞟上一眼,而且,这偷偷的一瞥中还滴下几滴眼泪来,只不过她在尽力地掩饰,免得我看出来。最后,这种秘密发展到了顶点,我不由得警觉起来。您想想看,我对此有多么的惊讶吧。您想我会作何想法?难道我这是在怀中焐暖一条冻僵了的毒蛇吗?我怎么就忍耐至此,不敢还他以颜色呢?我们是多么的软弱和不幸啊!我们这是自作自受。如果好人都互相使坏,那我们对恶人相互间的尔虞我诈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所有这一切让我横下心来。尽管我还不清楚他俩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我却看得出来劳尔心中对我仍旧一往情深;看到这一点,我比以前更加珍惜她了。我本想在做出决定之前,先同她谈一谈,但是,我又一想,还是先等一等,等到我把情况全都摸清楚了之后再说。至于对他,我决定先不露声色,也不采取什么行动,尽管我已经预见到与他绝交已成定势,但我仍不想仅凭一些疑虑,就去为难一个生性善良的年轻人,就去败坏他二十年的清白名声,所以我决心等有了确凿的证据,使自己信服,也让他无话可说时,再去同他摊牌。

侯爵夫人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在劳尔的修道院里安插了眼线,所以知道了我要同劳尔结婚的事。这就足以让她暴跳如雷的了,于是,她便不断地给我写信,加以威胁。不仅如此,她还采取了别的一些行动,但是,由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我们又在小心防范,所以她的企图并未得逞。在这件事情中,我非常高兴地看到,圣普乐的那种侠义精神,朋友有难,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拔刀相助。

侯爵夫人怒火难平,一病不起。她的痛苦[6]与罪恶到此也就算是到头了。我获悉她的情况之后,心里不免也感到难过。我曾让埃斯万大夫去为她诊治;圣普乐也曾被我派去代为问候,可是,她既不愿意见埃斯万大夫,也不肯见圣普乐,她甚至都不愿听见别人提起我,每每听到我的名字时,她便咬牙切齿,恶毒的咒骂喷涌而出。我挺怜悯她的,而且我觉得旧情都快要复萌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但是,只要一想到我曾经热恋过的女人行将就木,我就心灰意冷,对结婚之事就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圣普乐担心我心一软,又想去看看她,便向我建议去那不勒斯走走,我便同意了。

我们到达那不勒斯的第三天,他一脸坚定而严肃地走进我的房间,手里拿着一封信。我一见便惊叫起来:“侯爵夫人过世了!”他冷冷地回答我道:“感谢上帝!与其活着干坏事,倒不如死了的好。不过,我来并不是想跟您谈她的。您听我说。”我静静地等着他说。

“绅士,”他对我说道,“您在赋予我‘朋友’的神圣称号时,教会了我要无愧于此一称号。我已经完成了您责成我完成的任务了,可是,我发现您现在有点忘乎所以,所以我不得不提醒您要好自为之。您挣脱了一个枷锁,可是又套上了另一个枷锁。这两套枷锁您都不应该去戴。如果这桩婚事仅仅是牵涉到地位之悬殊,那倒也罢了,我可能只是会对您说:‘您想想吧,您是英国绅士,您要么抛弃上流社会的荣誉,要么就尊重社会舆论。’这桩婚事可是有损名声的呀!……您!……好好选择您的配偶吧。她光是很贤惠还不够的,还应该是毫无瑕疵的……能成为爱德华·波姆斯顿的妻子的人不是很轻易地就能找得到的。您看看我做了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