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最后的朋友 2014—……(第2/5页)

我说的正是“收益”这个词,丽贝卡点头赞同。毕竟,我为此专门拿了一个学位。

我们是一对受过教育拥有一份合格工作的欧洲年轻情侣,我们的前途比绝大多数在草坪上快活地、野蛮地、臃肿地踢着球的人更乐观。凭着亲身经历我才能知道他们玩耍的空间是多么有限,他们出生的小巷是多么狭窄、多么阴暗、多么拥挤,他们上的学校是多么潮湿,他们住的房子是多么逼仄,他们父母端上桌子的饭菜是多么粗劣。我们在一个像监狱一样的世界里成长,而那些可以去践踏的草坪才意味着自由。正是在那些场地上,绿色在褪去,粉碎成浓密的暗黄色斑点,而他们创造着那些幸福的夏天,无所畏惧。

很可能就是在那样的时光里,远远超过当我和凯瑟琳上床的时候,我前所未有地背叛了利奥。

利奥是我最后的朋友。我本应该在回复艾玛的信息中这样写的,但相反,我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冲了澡,重新换上休闲装,像每一个优秀的进步主义顾问那样,接着便奔向一整天成堆的会议中去了。然而我却违反了我们通过便利贴交流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规则:无论如何都要回复。我可以肯定当她回到家中,当她在准备瑜伽包的时候,她会瞥一眼冰箱,然后她会很失望。

抱歉,我走得很匆忙,我稍后再跟你解释。今晚见。

附:晚饭我要买些什么?

但是那天晚上艾玛没有再问我任何事情,也许她忘记了,也许她认为应该由我先提起这个事情。如果我不说,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幸运的是我们都已经足够成熟,不会用不必要的问题折磨彼此。

我们是在一个面对死亡心理课程上认识的,而我们在那里学会的第一条准则是:不要执着于寻找不可能的答案,而要善于提出合乎逻辑的问题。艾玛参加这个课程是因为她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而我则是为了面对我父亲的突然失踪。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很明确。我们的情绪都很波动,对于无论宗教上还是科学上对本质的回答都不满足。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决定放弃并躲进一个酒吧。

“所以你想知道你父亲此刻在哪里?”她问我。

“是的,但我并不关心他在天堂或者地狱。这些东西我不相信。我想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她盯着我,并不明白。“也许你应该试一下墓地。”她稍微带讽刺地说道。

“这正是我想说的,他并不在那儿。甚至也不在其他地方。”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谋杀和沃尔夫冈·帕坦尼尸体口袋中的支票,警察的推测,接着是爱德华多的失踪,因为找不到尸体,警方的调查在某个时刻也就中断了。

我们每人又喝了两杯啤酒,再之后她邀请我去她家。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留在那儿看着她睡觉的样子。五月的风夹杂着灰尘从窗户吹进来,吹拂着她那头红发的发梢。她有细长的脖子,有点像小马驹的那种,又像是一块石柱连接着那张方形的脸,在白皙的肌肤上干净又精确的线条像是雕刻出来的。那是自从我成为一个幸存者之后第一次跟人做爱。

我们晚饭吃了从家楼下中国餐馆里打包的日本菜,接着我们看了会儿电视剧。夜里一点左右我们便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醒来去慢跑。然后她出门去了火车站,她要回到在普利亚大区的父母家中参加一个早已计划好的家庭聚会。

再见,亲爱的,我们后天见。

再见,亲爱的,等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周末愉快。

晚一些的时候我饿了,但冰箱是空的,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厨房,面对着那张黄色便利贴,附:谁是利奥?有种感觉告诉我,二十多年后,我最后的朋友重新在我的生活中露面并不是偶然。

33

“我变成了一个烟鬼都是蜘蛛人的错。”美国仔说道,打开了门,“在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总是叼着一根好彩牌香烟跟我说晚安,尼古丁的味道沾满了我的睡衣。”

我转过身看着他那双像海报上模特那样的蓝色眼睛。“我记得。”我回答他,“你的房间闻起来像是扑克室的味道。”

我们在宴席经理的办公室里坐了下来。曼努埃尔,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水族馆蛋糕端上来之后,在被问到一个安静的可以聊天的地方时,挑了挑他那红嘴海鸥翅膀形状的眉毛,说道:“那就去我的私人办公室吧。”

我陷在曼努埃尔的一张Sushi单人沙发里,利奥拉开了能看到宴席的玻璃窗的帘子。一群客人手里端着装满了法兰娜酒的酒杯,互相推搡着寻找最后一缕阳光。有一会儿我们就停在那儿观察着他们,像是从一辆带有深色玻璃窗的汽车里看出去那样。

“那么,我的老伙计——”美国仔又开始说。他坐了下来,那张Sushi单人沙发将他整个吸了进去。他从晚礼服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给我递来一根。

“不,谢谢。我戒了。”

并不是真的,但我想给他留下一种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印象。

“你做了最好的选择。”他对我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点失望。他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很消瘦,头发里夹杂着几缕灰色,皮肤已经晒得很黑了。整体来看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艰难维持的活力,一种类似粗野的优雅,不修边幅,就像是一个骑着速克达的律师。

那种对于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的恐惧,比起他想要邀请我参加她妹妹婚礼的动机更让我感到害怕。谁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么多次我都承诺过有一天我一定会娶皮奴西娅。我站了起来,走过去望着玻璃窗外。

所有那些喝醉了的优雅的人都让我感到恼火。在婚礼上,即使是那些比较时尚的人,也总是会带着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绝望感。宴会已经进入尾声了,按照宴席应酬的惯例,皮奴西娅和尼可拉正在给客人们派发糖果盒,那些用银纸包装的巴色特猎犬形状的糖果盒,是新郎在非法集市里的一个拖车上匆忙挑选的。我已经不记得原来皮奴西娅长得这么像她母亲。

一个有着琥珀色肌肤的女人和一个在整个宴会期间都没有离开过餐桌的小男孩在一旁坐着。那个小男孩是他父母的完美结合,有着母亲的肤色和父亲的蓝眼睛。那个女人很美,带着些忧伤但非常美丽。

几个小时前美国仔给我介绍了他们:“她是米娅。这是维尼。”

米娅用相当不错的意大利语低声地说话,一有机会便回去照顾她儿子,接着在宴会经理的提醒下我们被要求就座。我便去查看了一下婚礼桌,当我意识到要和四个我不认识的家伙一起坐在“汤米·阿尔苏普”那桌时我略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