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打开心扉(第2/4页)

离开萨默医生办公室的那一整天,我都在考虑着他是否真的可以帮到我,我越想越觉得有希望。他有许多证书、许多书籍,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和蔼的笑容,举止也很温和,尽管他的规则很严苛。“或许这些可以帮到我。”我一边开车回办公室一边大声讲。尽管我还是无法做到让自己的某些部分平静下来,但是这样的希望可以使我混乱的大脑慢下来,我可以集中精力在我一天的工作上。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已经踏上了自我整合的旅程了。

对于我来说,赴约会是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我不想离开家和办公室这样相对安全的环境。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都会让我感觉会有不可预测的伤害。我没有告诉萨默医生这段行程多么可怕,我只是坚持赴约,希望在与他的咨询中得到帮助。但是在前面的几个月里,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进展。我和他的会面只流于表面,我们的对话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内容,只是我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或者生活上的琐事。

每当咨询开始之前,我总是有一种想法:我不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越来越多的想法会涌上来:我不想去了,这有什么帮助?这太浪费钱了。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我怎样知道做些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我感到无助又愤怒。

后来我才明白萨默医生在处理我的问题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有所进展了,在早期的会面中,他让我慢慢地适应这样的来来回回。他知道我的恐惧已经泛化了,他在一点点向我展示我在别的地方也可以是安全的事实,每当我成功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我的安全感就会增加一点,我渐渐地变得有信心,我的那些部分需要明白这些。

我们从未谈起“广场恐惧症”(agoraphobia),有时我觉得无法坚持下去,他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与他的会面,鼓励我回去工作、坚持跑步。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无法做到这些,他要我无需逼迫自己。

萨默医生也从日常生活中的琐事给予我帮助,我惊恐发作后,不再每天打电话给母亲,也不再每周打电话给麦克。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会时常打电话给我,大卫就会敷衍说我没空,这让我既困惑又难过。我问了萨默医生这方面的事,他让我倾听自己的恐惧,尽管这些恐惧可能没什么逻辑。

在早期的几个月里,我与萨默医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为我们最后攻克更困难的部分打下了基础。我渐渐相信他的话,比如说从我家到他的办公室这段路程是安全的。我可以在他眼中看到关切,我可以信任他并且告诉他我想起的那些事。我们等着看,我们等着看……这样的想法一直在我脑中回荡着,一次又一次咨询过去了,并且他每一次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回我电话,我对他的信任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我刚刚下班回到家,纷乱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流动起来,然后我像平常一样头晕目眩。这是我惊恐发作最厉害的一次,我没能平静下来,我觉得腹部比以往更痛,恐惧也更加强烈,我的胸部紧绷到无法呼吸,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呜咽着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大脑,我不想陷入正在逼近的深渊之中。

大卫就在我身边,他问我:“你怎么了?我可以做什么?”他想抱着我给我安全感,但我无法忍受他靠近。

我挣扎着回答他:“打电话给萨默医生。”我以像婴儿一样的姿态痛苦地躺在那里,头脑昏沉,一些奇怪的想法跑出来:艾利克斯在地下室伤害了我,艾利克斯强奸了我。萨默医生打电话过来,我听见大卫跟他描述情况,然后大卫把电话放在我的耳边,萨默医生平静又让人安心的声音传来,但我的想法无法控制,我要开口说话时,疼痛越来越强烈。“我很痛,我无法让那些想法停下来,我很害怕。”他平静地告诉我,现在的我是安全的,大卫在这里,大卫不会伤害我,大卫会好好照顾我的。他让我慢慢地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每一次呼吸,疼痛就会减缓一些。

“不要再想了,奥尔加,让那些想法放慢下来,然后不要再想了。想想你现在在家里与大卫在一起,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听着他的声音,疼痛慢慢减缓,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纷乱的想法也慢了下来,我觉得麻木。“你觉得怎么样?”萨默医生问。

“好一些了。”我虚弱地说,我用很小的声音问萨默医生,“大卫会伤害我吗?”萨默医生再一次肯定大卫是爱我的,他不会伤害我。他说得对,大卫会一直支持我,爱护我。那晚,我不知道跟萨默医生通话了多久,他挂断电话时,我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我坐了起来,答应第二天就去见他。我走进咨询室,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选择坐在靠近他的小椅子上,我想: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了。

几周后,我们的谈话进入了更深层次,我来到咨询室直接坐在小椅子上坦诚道:“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萨默医生微笑,我想,他正等着我能够信任他,他给了我一本童话书,我看着它,一个小孩的声音问:这是什么?另一个稍微成熟的声音问:开什么玩笑?我静静地坐在那里想,他为什么给我一本童话让我读?

萨默医生说:“读一读吧,我想它能帮你了解我们的工作。”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翻着那本书,奇怪的是,我的不耐烦很快就被愉快取代了,我像小孩子一样微笑着,某个我不自知的部分正在快乐地看着这本书,我觉得我正在把英文翻译成西班牙语,这很奇怪,我从上大学之后就不怎么说西班牙语了。但我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告诉萨默医生,这本书的图片很有趣,故事也很吸引人。

一个小男孩害怕自己的衣橱里有什么东西,每晚睡觉之前,他都要确定衣橱的门关紧了,每当他半夜醒来就会抓住自己的玩具枪防备着。一天晚上,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噩梦从衣柜里爬出来正靠向他,他马上打开灯并且用玩具枪向噩梦射击,噩梦哭了起来。小男孩不再害怕,他安慰噩梦,并且把噩梦卷起来放在自己的床边。又一阵声音传来,他们知道是衣橱里另外一个噩梦,但是这次男孩只是微笑,他不再担心,他的床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不知不觉中,我一直在翻这本书,把书放下时我转换了话题,告诉萨默医生这一天发生的事,我内心有一个坚定的声音:我应该告诉他我的噩梦,不一定是所有的噩梦,也可以是我的那些古怪的想法。我放下书时,一个想法跳了出来:父亲对我做了一些事。另一个想法随之而来:父亲伤害了我,我们可以告诉他吗?这些想法反复出现在脑海里,像是一个3岁的孩子不断重复地问一个问题。但是从外表看来,我只是在谈工作上的事,萨默医生却发现我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问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告诉他,但我很害怕,我只跟他说过当下的事,从没有跟他讨论过过去发生的事。我考虑着是否要告诉他时,我开始头晕、精力涣散、胸部紧绷,"5岁的奥尔加”“7岁的奥尔加”“12岁的奥尔加”突然跑出来保护我。我们不能告诉他,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错,他会做同样的事情的。我静静地坐着,挣扎着想说出什么,最后我用一种稚嫩的口吻说:“爸爸对我做了坏事。”恐惧穿透我的全身,我紧绷着自己面对即将到来的疑问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