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我的眼睛很累,见到一点光亮就受不了。套房里的灯安装得低低的(不,他们告诉我,这不是真正的套房,而是豪华医院里的一个大房间),灯泡外面包着布和丝绸,如果我要外出,我首先要戴一副墨镜和一顶宽檐帽来遮挡太阳。那样,我不像个老太太了?随它吧:我才不在乎呢!

今天上午,司各特给我送来了一些东西,但他不愿意上楼到房间里来。我们坐在医院大厅巨大的椅子上。那是一个非常高级、非常安静的无人地带,很像是巴黎大酒店的大堂。他觉得很尴尬,胡言乱语,我做着鬼脸,算是回答。“其实,”他对我说,“大家都误会你了。你深藏不露,是个小丑,你永远是我亲爱的小丑,忧伤的小丑,快乐的小丑,可爱的小丑,恶毒的小丑。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感到烦闷。”

而我呢?我会不感到烦闷?谁会关心这一点?谁会对此感兴趣?我是个被欢笑淹没的小丑,是个被脂粉掩盖了的小丑。

今天上午,他真的给我送来了我要的一半东西:五摞纸,是的,但他忘了打字机。他阴险地把他的钢笔递给我,我不要:昂贵的木杆金笔,又没有墨水换……不过是写字的工具罢了,给我女儿写一封信,还有做糕点的一份食谱。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我来到医院的保险室,要求看看我的珠宝。我小心地从里面拿出镶嵌着蓝宝石和钻石的首饰别针,那是我们结婚10年的纪念物。那个长得和卢卢酷似的女护士(同样憔悴的脸,同样的嘲笑,同样浓烈的酒味)建议我换一架便携式“安德伍德”牌打字机,我没有问她这机器是从哪儿弄来的,立即把一张纸塞进卷轴,打起字来。两天后,酷似卢卢的那个女护士给了我一盒复写纸。

1940年

我以前很漂亮,至少在中学时大家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全都是些乡巴佬,我的姓氏、我的无礼和我的大胆都使他们震惊。今天,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喝得那么多,却不吃东西,也不睡觉,这确实没什么好处。一切都被大大地糟蹋了:已经损坏的身体不再有任何欲望,你也不会再想去看商店里的橱窗。

那个新来的女人,谢拉(用法语讲是“谢了”,很滑稽的名字,而且难以翻译),她仅仅是漂亮而已吗?人们告诉我说,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但还没有变成淡黄色,苗条但不消瘦,皮肤光滑,人很可爱,小小的鼻子有点翘,笑起来傻傻的——一个美国小宝贝。她白白化了那么多妆,最后承认自己缺乏才能,改行当秘书或类似的行当去了,至少那些职业不会使她黯然失色。这个好人最终成了自己的主人。

啊!也许她会接受我一直拒绝的角色:收集和保存女崇拜者的信件。可是,没什么信,他们在马里布海滨破烂的小屋里收到的仅有的几封信,都是法院的执达员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