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母亲家中(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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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海兰医院,回蒙哥马利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住在亡夫留给她的塞尔路322号。这叫做落叶归根,或者说得更让人不安一点:回到童年。在母亲的屋子下面不远的地方,有座小平房。我想一个人住在那里,少吃少喝,安安静静。至少不要一天吃三餐。我太胖了,胖得已经变了样,我在镜子跟前都认不出自己来了。与此同时,我脸上的线条越来越粗,下巴越来越肥,眼睛越来越深,陷到了眼眶里。由于缺少运动,安定药吃得太多,我发胖了。我很讨厌这样。他们对我进行了加糖疗法,把我往死里整。

我深信我从来没有像接受加糖疗法时那样悲惨……他们让我大吃含淀粉的东西,给我灌糖,通过嘴或采用输液的办法……后来,他们还给我注射糖分,让我晕了过去。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以至于在接受加糖治疗的三个月后,我还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已经恢复了知觉,我重了20公斤。

(我的上帝……狗日的上帝,但愿在我的头顶,有某种东西,有个高等法庭——啊,但愿它能把我从这种仁慈的折磨中解放出来!)

帕蒂说,我大腹便便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以前太瘦了。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不仅是在身体方面,在精神上也是如此。我被关在两个东西当中,一边是囚室的墙,另一边是我肥胖的肉。

我站在窗口,看见喷雾飞机朝田野飞去,洒下黄色或蓝色的细雨,这要看是什么杀虫药。我忧伤极了。司各特为什么要把我看守起来?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看住我,如果不是为了让我衰老和枯萎?我本来可以拥有乔的。我可以跟他生两个小孩。一个儿子,叫蒙哥马利,一个女儿,叫亚拉巴马。我们本来可以在沙滩上建一座坚固的房子,我来负责粉刷,我靠在他很有安全感的怀中粉刷,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他是靠得住的。

我甚至都不恨司各特,我做不到。现在,我看他就像人们看一个10岁的小孩。我太爱他了,以至于我都不能告诉他他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明尼和我早就不说话了。她没有参加我的婚礼,我那个当法官的父亲的死,然后是小安东尼的自杀,使我们又像以前那么默契了。我们在花园里一起种花种树,妈妈在园艺方面知识渊博,她像个真正的行家,会插枝,会嫁接。通常,一到下午三点,我就感到疲惫了:我停止了一切运动,神经治疗、各种毒品和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毁坏了我的身体,它已经没有反应了。明尼快80岁了,有时,她比我还愉快。当她看见我游泳游得脸色太苍白,太疲劳时,便拉我坐在拱门下面或泡桐清凉的阴影里,两人默默地喝着冰茶。她从来不谈弗朗西斯和他的加利福尼亚情妇,也从来不问我的写作和我画的画,也很少问帕蒂。帕蒂在离我们很远的大学里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