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卷风

1919年8月

昨天,我在《时髦人士》杂志看到了你发表的第一个中篇。你一定感到很自豪,菲茨,我的傻子。可惜啊,照片上的你像个种菜的农民。

你英俊的脸上有了皱纹,头发烫了,一副怪样,像个电影女演员,亏我还认得出来。眼圈抹过了,眼皮上涂了太多灰色的脂粉,睫毛涂得太黑。你绿色的大眼睛那么明亮,为什么要把它弄黑?弄得这副怪模怪样有什么意义?这种涂脂抹粉的事情和女孩子的游戏就留给我来做吧!

你应该显得更加尊严,菲茨,我的朋友。别这样受人操纵,除非,你真的喜欢扮演这种不说话的洋娃娃。去年,你口袋里没有分文,却到纽约最高级的裁缝店里去订做制服,那是多么讲究啊!你说,我是旋风,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造币机,不像是赌场的陀螺啊!一个男人,难道需要用衣服来缓和战争吗?而且,你为什么这样规规矩矩?为什么晚上不带我开车兜风?在你这个士兵的血管里流的到底是什么呀?是因为缺少勇气,还是我不够吸引你?我很丑,很粗鲁,或者,你是另一个厄比·琼斯?

我对妈妈说,明天,你将是美国最伟大的作家,然后,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作家。妈妈说我疯了。

我一直想告诉我应该喊父亲的那个落后于时代的法官,详细告诉他你收到了报纸和广告商寄来多少稿费,让他不得不同意我去追求自己不幸的命运。那个男人,他的危害性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我剪了一个男孩头,这是我发过誓的,尽管我并不喜欢这样。那天,迫使我做南方女人的金色鬈发无力地落到了地上;那天,一想起父亲生气的样子我就感到高兴,瞧他拉长了脸,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唉声叹气,破口大骂。他得把自己的诅咒嚼烂、消化,然后吞回肚子里去。

我很想解开可笑的胸衣,把它扔了。他会羞得无地自容的——他肯定会这样——而且也会在别人用石头把我砸死之前求当地人饶恕我。

你会娶我吗?你是不是真心想娶我?如果是真的,那就快点。像个男人一样跪倒在我面前,我还有别的求爱者,比你更有优势的求爱者。我想走,逃离这个丑恶的伊甸园。伊甸,是你这样说的,因为对我来说,那是野心的坟墓。

我清楚地知道我们比一般人有钱一些——而你,你的家庭,也是体面的,并不真的很穷,但日子过得很局促。这些事情会解决的。让它们去吧!

我开玩笑说:我见过劳伦斯·塔拉比[7]用显影水冲出来的底片。这当然是说着玩的。我得承认,排除可能会有的个人好恶,菲茨和那个出色的沙漠驼队冒险家长得很像。当然,我这是在说笑。

1940年 海兰医院

我奶奶塞尔夫人在一次英式猎鹿中被一头公鹿刺伤了。我想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当州长的爷爷便下令禁止在全州猎鹿。于是,大家开始诅咒塞尔家族。母鹿大量繁殖,林中的鹿破坏了小树,种植园里到处是鹿,它们开始报复,报复破坏了它们的森林的人,毁林造田,母鹿和公鹿没有东西可吃,除了棉花。谁会吃棉花?(如果不是棉花,那就是烟草。)

小时候,我常常从睡梦中惊醒,梦见那头杀人鹿还在四周游荡,它所出入的每座森林里都挂着奶奶的一个耳环。如果我乖,它会送我钻石耳环,把我驮在背上,远离这个让人悲伤的南方,远远地,远远地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1919年9月

昨天,我收到了一封电报:斯克里布纳出版社接受了他的小说,但改了他的书名,这可不太好。另一部中篇明天将在《周六晚邮报》上发表。成功即将来临,我不怕了。

和你在一起,傻子,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我们将完成伟业。你会把我带到北方,带到你童年生活过的那些城市,布法罗,尼亚加拉,我们将一起跳进瀑布,看谁浮出来快。当然是我快,因为我轻,比你这个普林斯顿笨拙而英俊的小伙子灵活多了。

我好像在开玩笑。我可不会开玩笑,但愿你知道我在挖苦之余是多么爱你。我是多么……想你啊!

这个主张很好,我们就在你的书进书店的那天结婚。双重的庆贺。永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