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给了托尔斯泰(第2/5页)

“你读吧,”他把信递过桌子给他妻子,“让内森知道一旦成名,是什么滋味,叫他不要来敲我家的门,说事先没有告诉过他。”

她在围裙上擦了一擦手,接过去信。她这个早晨过得真起劲,完全是一种新生活。为什么?因为艾米要走了。

“亲爱的洛诺夫先生,”她读道,“我建议以你的才能写一个下面这个情节的小说。一个非犹太人从西部到纽约市来,第一次见到了犹太人。他脾气好,肯帮他们忙。他放弃在工作地方吃午饭的一部分时间帮他们,他们却像猪一样地尽量占用他的时间。他帮助他的同事按批发价买圆珠笔,他们又是那样利用他。他们想要他为不认识的人也买一些,他们对他说,‘我认识的一个人要买一打笔,’后来又说,‘我并没有告诉你去买,我并没有要你去买,我只告诉你我要两打,你怎么能说我告诉你为他买两打。’因此他慢慢地不喜欢犹太人了。后来他发现非犹太人虽然不利用他,却要把他排挤走,老板要解雇他时,犹太人都站在他一边。他病了,犹太人为他输血。最后他与一个人谈了一次话,由此知道犹太人的历史造成了他们机会主义的习惯。雷.W.奥立佛敬上。又:我也是个短篇小说作家。我愿意同你合作用这情节写一篇小说。”

“我也愿意,”艾米。

“这是他一往情深的后果,”我说。《中年》中的一句话,但甚至连洛诺夫似乎也忘记了。“亨利·詹姆斯的话,”我又说,脸红了。“其余就是艺术的疯狂。”

“原来如此,”洛诺夫说。

蠢驴!傻瓜!我给抓住了——在我炫耀自己博学的时候。原来如此!他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我在他的书房里的行动越规而叫我马上滚蛋,他又打开一封信,取出里面的一张小卡片。他看了一下,交给霍普。

“唉,又是这样,”她说,“真叫我生气。”

“但是,有风格,”洛诺夫说,“我喜欢没有称呼。就只拉起绳子,晾上衣服。读吧,霍普。”

“我讨厌这些信。”

“读吧。为了给内森开开眼界。”

这么说,他不知道。或者是虽然知道,但原谅了我。

“‘我刚刚读完了你的出色的小说,《印第安纳》,’”霍普读道,“‘你对中西部知道些什么呢,你这个犹太小猪猡?你们犹太人的无所不知,对一般人来说,同你们犹太佬的‘艺术’感一样讨厌。莎莉·M.,韦恩炮台’。”

这时洛诺夫已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只蓝色海外航空信封。

“新德里,”他宣布。

“请你做婆罗门(1)了,”艾米说。

霍普向这个不到两小时就要走的姑娘一笑。“他不会接受的。”

“那么,”艾米说,“也许他运气好,他们请他做贱民。”

“或者比贱民还不如,”洛诺夫把信递给霍普说。

“你不能什么都要,”艾米告诉他。

霍普开始读信,这次不用催促。“‘启者,我是个二十二岁的印度青年。我作此自我介绍因为没有别的办法结识你。也许你并不喜欢同一个一心想利用你的陌生人相识。’”到了这里,突然地,她的自信心似乎动摇了,她抬头看一眼洛诺夫,不知怎么才好。

他告诉她:“读下去。”

“——‘一心想利用你的陌生人相识。我请求你帮助,但我充分认识到你我之间阶级、信仰等等的障碍。由于我不过是一个穿不同衣服的乞丐,我就冒失地提出我的要求。我的希望是在美国定居。是否可以请你设法把我从我的国家弄出来?如果由于我的教育程度,我不够资格以学生身份来美国,如果其他办法都不行,作为最后一策,你是否能收养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惭愧,因为我已长大成人,而且有双亲靠我养老。我愿做任何工作,我愿尽一切努力为你效劳。先生,你如今心中一定已形成这样一个印象,我是个其貌不扬、矮小瘦黑、野心勃勃的印度人,性格里还有很重的妒忌心。如果你是那样想的,你就会感到意外。因为上述描写彻头彻尾地适用于我。我要逃避残酷现实,生活在平静的环境中,得到半工半读的机会。先生,请告诉我你是不是可能帮助你的卑微的仆人——’”

霍普把信按在胸口——她见到艾米已把椅子向后一推,站了起来。“对不起,”她对艾米说。

“为什么?”艾米强笑问。

霍普的手开始哆嗦。

我向洛诺夫看了一眼,但他没说什么。

艾米只有一点点恼火的口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霍普开始把印度来的信叠了起来,不过我看不出她是怎么在叠的。她说话时眼光移到天竺葵上去,“我并不想使你觉得难堪。”

“但是我并没有觉得难堪,”艾米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有说你觉得难堪,”霍普承认,“我是说我不想使你觉得难堪。”

艾米没有接下去说——这是有意的一着。她等霍普进一步解释自己。

“那就忘掉算了,”霍普说。

“忘掉了,”洛诺夫轻声说。

“我走了,”艾米对他说。

“你非得,”洛诺夫说,“不喝完咖啡就走吗?”

“你已晚了半个小时了,”艾米说。“为了鸡蛋说了这么多的无聊的应酬话,整个上午也缓不过气来。”

“是的,”我跳起来,“我也该走了。”

“这么早没有公共汽车,”洛诺夫告诉我。“北边来的头班车是十一点二十分。”

“但是,要是她能送我到镇上,我可以在那里逛一逛——只要你顺路,”我又说,像头一天一样地害羞地看了一眼我在想象中已经多次蒙上面纱,因此到如今仍旧看不清楚的姑娘。

“悉听尊便,”洛诺夫说。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吻了一下艾米的面颊。“保持联系,”他对她说。“谢谢你的帮助。”

“我想我至少已把每本书分开了。至少是有秩序的。”

“很好。其余得我自己来。还要考虑一下。我没有把握这是不是为了我,我的朋友。”

“我请求你,”她说,“别销毁什么。”

也许是在玩猜谜游戏,但我仍听得懂,她是在嘱咐他保存好她为哈佛大学整理的他的以前小说的原稿。但是在霍普听来,这个姑娘的要求显然有一种不那么纯洁的用意。但是当他们两人在霍普面前还来不及说第二句隐话,她就冲出去了。

我们听到她上了楼,接着听到头顶上卧室门砰地关上了。

“请原谅我离开一会儿,”洛诺夫说,扣上衣服,跟着他妻子上去了。

艾米和我默默地从门厅的壁柜里取出衣服,穿了起来。接着我们就站在那里不知怎么是好。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说,“你有没有这样的念头,一边想走,一边又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