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来客(第2/5页)

“五旬节派教堂,”米尔德丽德念着标牌上的字,“这是你们去的教堂吗?”

“嗯。”

“我和威尔弗雷德不常去教堂。去的话,我想会去联合教堂。你们要不要下车去看看开门了没有?”

“噢,不用了。”

“要是没开,我们可以试着找找牧师。我不认识这儿的牧师,在洛根,有很多人我都还不认识。只认识那些玩滚木球的和在退伍军人协会打尤克牌的,除此之外就不认识几个了。你们想去见见这位牧师吗?”

她们说不用了。米尔德丽德记得,在五旬节派教堂里,人们做礼拜的时候好像要说灵语[21] 。她觉得今天下午可能会有收获,便问道:“真的是那样吗?”

“嗯,是的。”

“可是灵语是什么?”

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勉强答道:“是上帝的声音。”

“天哪。”米尔德丽德说。她还想问——她们做礼拜的时候也说灵语吗?但是这两个人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很显然,她也让她们觉得不自在了。又等了几分钟,米尔德丽德问她们有没有看完。她们说看完了,并对她表示感谢。

要是自己和威尔弗雷德年轻时就结婚的话,米尔德丽德心想,她对他的家人就会有所了解,从而有些准备。他们在即将告别中年时才结婚,婚前两人交往不过六个星期。他们之前都没结过婚。婚前威尔弗雷德居无定所,他是这么说的。他曾经在湖船上和伐木场上工作,曾帮人盖房子、加油、修剪树枝,工作地点从加利福尼亚到育空地区,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待过很多地方。米尔德丽德则差不多一直都待在麦高镇,那儿距离她现在生活的洛根只有二十英里。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学过踢踏舞,后来被送去商学院读书。毕业后,她进了麦高镇的托尔鞋厂工作,坐办公室,很快就成了鞋厂老板托尔先生的情人,从那以后就留在了那里。

米尔德丽德遇到威尔弗雷德的时候,托尔先生已经时日不多了。那时他住在精神病院里,从那家医院可以直接俯瞰休伦湖。威尔弗雷德是医院的管理员兼保安。托尔先生已经八十二岁,都不认识米尔德丽德了,但她还是经常去看他。他叫她萨迪——他妻子的名字,那时萨迪已经去世了。可是托尔先生和米尔德丽德一起短途旅行、一起住旅馆、一起住在他给米尔德丽德在安伯利海滩买的小别墅里的时候,萨迪还活着。米尔德丽德认识托尔先生那么久,很少听他谈到妻子,即便谈到也是一副毫无感情、很不耐烦的样子。而现在,她却得听他跟萨迪说他爱她,请她原谅。米尔德丽德假装自己是萨迪,说已经原谅他了。她害怕托尔先生向她坦白那个叫米尔德丽德的长着一头黄铜色头发的荡妇的事情。尽管如此,她还是去看他,不忍心离开他。这让她很苦恼。不过托尔先生的孩子们或萨迪的姐妹们来的时候,她就得躲起来。有一次他们突然来了,她只好请威尔弗雷德帮她从后门溜走。她坐在后门旁的一段水泥墙上,点了根烟,威尔弗雷德问她出什么事了。她很伤心,在麦高镇又没人可倾诉,便向威尔弗雷德道出了原委,甚至说自己已经收到律师函,让她从安伯利的别墅搬出去。她一直以为别墅在她名下,结果却不是。

威尔弗雷德站在了她这边。他回到医院,暗中监视那些来探视的人,说他们坐在那儿盯着那个可怜的老人,就像篱笆上的乌鸦一样。米尔德丽德早就应该看出来托尔先生的情况不妙,她自己也这么说过。不过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威尔弗雷德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本该趁自己还有点资本的时候就抽身。”

“你肯定很喜欢他。”威尔弗雷德通情达理地说道。

“那从来都不是爱。”米尔德丽德伤心地说。威尔弗雷德皱着眉头,非常尴尬。米尔德丽德意识到不能再多说了,反正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托尔先生套牢的。他那个时候身体还很健康,是那么需要她,她满以为那是真心的。

托尔先生死在半夜。早上七点钟,威尔弗雷德给米尔德丽德打去电话。

“我不想吵醒你,”他说,“但是我想让你早点知道,而不是从外面听到这个消息。”

后来,他请她去一家餐馆共进晚餐。米尔德丽德习惯了和托尔先生相处,对威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感到很吃惊。她断定他很紧张,因为女服务员没给他们端水来,他就变得很不耐烦。米尔德丽德说她打算辞职,离开麦高镇,可能最后会去西部。

“为什么不去洛根?”威尔弗雷德说,“我在那儿有套房子。房子不大,但两个人住也够了。”

米尔德丽德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紧张、对服务员的坏脾气,还有邋里邋遢,一定都和自己有关。她问他以前是否结过婚,如果没有,是什么原因。

威尔弗雷德说自己一直在到处跑,而且遇着个好心肠的女人也没那么容易。米尔德丽德本来想说,她并不指望托尔先生会在遗嘱里留给自己什么(确实也没有),怕他有那样的想法,幸好及时意识到,对威尔弗雷德这样的男人来说,这么说会是一种侮辱。

于是她说:“你知道的,我是个二手货了。”

“别这么说,”威尔弗雷德说道,“以后在家里也不许说任何类似的话,一言为定?”

米尔德丽德答应了。她高兴地看到,威尔弗雷德对服务员的态度马上变好了,甚至做得有点过了。他为刚才的不耐烦道歉,告诉服务员自己也在餐馆工作过,那个餐馆在阿拉斯加公路边上,搞得服务员都没法给其他桌的客人端咖啡了。

威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没有像他待人的态度一样有改进。米尔德丽德心想,这是长年单身汉生活养成的习惯,自己得学着慢慢适应。

“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比如你是在哪儿出生啊什么的。”米尔德丽德说。

威尔弗雷德说他出生在赫利特镇的一个农场上,不过三岁时就离开了那里。

“流浪的命。”说完他笑了笑,然后神色凝重地说,母亲在他出生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是姨妈收养了他;姨妈的丈夫在铁路上工作,他们四处搬家,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姨妈也死了;姨妈的丈夫看着他说:“你是个大孩子了,现在穿多大码的鞋?”

“九码。”威尔弗雷德说。

“那你很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他们自己有八个孩子,”威尔弗雷德说,“所以我也不怪他。”

“你自己还有兄弟姐妹吗?”米尔德丽德回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温馨的生活:早上,母亲帮她把一头小卷发梳好;家里有只叫潘茜的小猫,她给它穿上洋娃娃的衣服,放在洋娃娃的小车里,推着在街上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