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也并非都那么浪漫!自由,这么说吧,只是作为一个成长的人,一个未来的女性——但是不会更自由了。互助领养只是确保孩子免受不称职的父母带来的不公正对待与产生恶劣的后果,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受管教,不承担责任。相反,这增加了他们身上的责任,使他们暴露在更多样的训导之下。在你本来的家庭模式中,孩子,正如你所说,只是像在一组父母的‘看守’下服长役。这些看守的父母当然可以是良善、明智和聪慧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小囚犯’在成长中差不多是不受伤害的。但从实际来看,大多数的‘看守’父母都不是那样良善、明智和聪慧的。他们有的动机良好但是行事愚蠢,有的是动机不良并且草率,抑或神经过敏,抑或有时完全恶毒,抑或干脆说精神失常。让上帝的仁慈帮帮这些被法律、习俗和宗教禁锢在家庭里的年轻‘囚犯’们吧!现在考虑一下新型家庭中的情况。不存在公共电话亭,也没有所谓的‘囚犯’。孩子们成长的环境是整个社会运行的一个缩影,一个他们长大之后将要在其中生活的小规模但精确的环境的翻版。‘神圣’‘健康’‘完整’——它们同根同源但寓意不同。从词源上和事实上来说,我们这类家庭,是兼容且自发的,是真正神圣的家庭。你们的家庭则不是。”

“阿门。”威尔说,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也想到了在拉尼紧紧控制下的可怜的小穆卢干。“当小孩迁往他们所属的另一个家庭,”他停了一会儿问道,“情形如何?他们在那里待多长时间?”

“要视情况而定。当我的孩子厌倦我的时候,他们很少在外面停留超过一到两天。那是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待在家里很幸福。当我心情不好走出去的时候,我有时会整整待上一个月。”

“你的养父母支持你离开亲生父母吗?”

“这并不是做什么来反对谁的问题。大家支持的是智慧和良好的感觉,反对的是不幸福和错误。如果孩子在他的第一个家庭里无法感到幸福,我们会尽力为他在其余那十五个或是二十个家庭中找到幸福。同时,父母会从其他互助领养俱乐部成员那里得到一些合适的孩子。几周之后,家长会适应同他们新的孩子相处,孩子也适应同他们新的家长待在一起。但是你不要认为,”她补充道,“孩子只有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才求助于他们的代理父母和祖父母。他们随时随地可以这样做,只要他们想做出改变或者需要某种新的经历。并且,这不仅仅是个社交活动。他们作为代理孩子不论去哪里,都享有权利同时也承担着责任——给狗刷毛,清理鸟笼,当妈妈很忙的时候帮忙照看婴儿。责任和特有的权利——但不是在你们那个封闭的小电话亭里面才有,是在一个巨大、开放、并非与生俱来的、兼容并蓄的家庭体系中享有。在这里,展示着人生七个阶段各个年龄层的不同的技能和才干;在这里,孩子们体验到了人类所做和所需忍受的所有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工作,玩耍,恋爱,变老,生病,死亡……”她沉默了,想到了杜加德和他的母亲;而后,故意转换了语调,“那你的经历如何?”她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忙着谈论家庭,都没有问你的感受。你确实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看起来好多了。”

“多亏了麦克费尔医生。也感谢某个行医的人,我猜,她一定是没有执照。你昨天下午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苏茜拉笑了。“你自己做的,”她肯定地对他说,“我只是按下按钮而已。”

“什么按钮?”

“记忆的按钮,想象的按钮。”

“足以使我进入催眠性迷睡?”

“如果你愿意这么命名的话。”

“那还可以怎么命名呢?”

“为什么要给它命名?名字只是问题的触发器。为什么不尝试去了解发生了什么呢?”

“但是发生了什么?”

“嗯,首先,我们作了某种交流,是吧?”

“我们确实交流了,”他同意道,“我真的很难相信当时都没有看你。”

威尔此刻却看着苏茜拉——看着她,同时边看边想,这个奇怪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这张光滑严肃的面具后是什么模样,这双他审视的漆黑的眼睛,此时也正审视着他,它们是否能告诉他她此刻在想什么。

“你那时怎么能看到我呢?”她说,“你那时已经沉睡去度假了。”

“或者我是被赶去的?”

“赶去?不是。”她摇了摇头,“可以说是送去,协助你睡去。”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做事的时候,”她继续说道,“旁边有小孩陪伴过吗?”

威尔想起了他的小邻居,在他粉刷餐厅家具的时候,小孩提出要帮忙。威尔恼羞成怒的样子,邻居家小孩每每想起,总要大笑一番。

“可怜的小家伙!”苏茜拉继续说道,“他怀着善意,如此热心地想帮忙。”

“但是涂料都掉在了地毯上,手指印按得满墙都是。”

“所以,你得摆脱他。‘走吧,小孩!去花园里玩去!’”

接着是一阵沉默。

“嗯?”他最后问道。

“你没明白吗?”

威尔摇了摇头。

“当你生病的时候,当你受伤的时候会怎样?谁来修复?谁来疗伤并且去除感染?是你吗?”

“还有别人吗?”

“你?”她坚持道,“你?感受到痛苦、发愁,并考虑着罪恶、金钱和未来!你能做这些需要完成的事情吗?”

“哦,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终于明白了!”她嘲弄地笑了笑。

“让我去花园玩,所以大人能平静地工作。但谁是大人呢?”

“不要问我,”她回答道,“这是一个神经宗教研究家才能回答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问。

“完全是字面意思。神经宗教研究家是对佛教的真空明光、植物性的神经系统进行思考的研究者。成人是思想和生理的统一体。”

“那孩子呢?”

“孩子都是认为他们自己比成人懂得还多的小家伙。”

“所以必须得告诉他们去花园里玩。”

“确实。”

“这是你们在帕拉岛治疗的标准程序吗?”他问。

“标准程序,”她确定地说,“在你们的世界里,医生用巴比妥类的有害药物摆脱烦扰。我们则是通过和他们谈论大教堂和寒鸦。”她的嗓音柔和下来变成了吟诵:“白云飘浮在天际,雪白的天鹅漂浮在墨绿、平滑、不可阻挡的生命河流之上……”

“好了,好了,”他抗议道,“不要再讲这些了!”

一抹微笑照亮了她黝黑而严肃的脸庞,她爽朗地笑了起来。威尔吃惊地看着她。突然,这里呈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苏茜拉·麦克费尔:快乐、喜欢恶作剧、令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