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10页)

冲突与挫折——是全部历史和几乎所有传记的主题。“我会向你展示痛苦。”佛用现实的语调说道。但是,他也给出了结束痛苦的方法——自我认知、完全接受。

II 

认清我们真正是谁,会修成良善之人,良善之人会施与最恰当的善行。我们可以是有道德的,而不需要知道我们真正是谁。那些仅仅是好的人并非善,只是社会的栋梁。

大多数的栋梁都是他们自己的力士参孙。他们能支撑,但是迟早他们会拆毁。没有这样一个社会:大多数好的行为是善的产物并因此总是恰当合宜的。这并不意味着不会有这样一个社会,或者在帕拉岛的我们因为尝试把这变为现实而显得愚蠢。

III

瑜伽修行者和斯多葛禁欲主义者——这两类正直的人都希望通过系统地扮作其他人,而取得一些可观的成绩(但是并非通过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即使是伪装成一个极其良好和明智的人),我们就能从一个异类摩尼教徒转化成一个良善之人。

良善之人知道我们事实上是谁。而为了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必须首先清楚,每时每刻,我们认为自己是谁和这种坏的思维习惯会迫使我们感受些什么、做些什么。一段时间内完全地认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刻(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只是暂时停止了摩尼教徒的假样子。如果我们不断更新,直到这变成了一个连续体,有很多我们认识到我们不是谁的时刻,我们才会突然顿悟,意识到我们究竟是谁。

专注、抽象思维、精神训练——在思想的领域进行系统排除。禁欲主义和享乐主义——在知觉、感情和行动领域要系统地排除。良善在于和所有的经历与体验相联系,认识到自己事实上是谁。所以意识到——在每一种情形下意识到,在任何时候和不管发生了什么,可信的和不可信的,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或者遭受着什么,这是唯一真正的瑜伽,唯一值得修行的精神锻炼。

一个人越了解个体,他就越了解上帝。把斯宾诺莎的语言翻译过来,我们可以说:一个人在与每种经验的关系中,越了解自己,他就越可能突然在一个明媚的清晨,意识到他自己实际上是谁——或者说,“他”是谁。

圣·约翰是正确的。在一个受保佑的本没有语言的宇宙中,道本身不仅与上帝同在,而且成了上帝,成为要去信仰的东西。上帝是一个被词语投射的象征,一个被具体化的名字。上帝等于“上帝”这个名词。

信念完全不同于信仰。信仰是系统地把未被分析过的言语看得太重。圣·保罗的话,穆罕默德的话,马克思的话,希特勒的话——人们将其太当真了,结果发生了什么?是历史毫无意义地摇摆不前——虐待狂与职责,或者(不知糟糕多少倍)把虐待当成职责;效忠被有组织的偏执所抵消;慈善的修女无私地照顾自己教堂的审判对象与十字军的受害者。信念,从反方面来说,不可能被看得太重。因为信念是被经验证明的信心,相信我们自己的能力可以认识我们实际上是谁,忘记那些沉浸于善教信仰的摩尼教徒。给予我们当今每日的信念,但是,仁慈的上帝,请从信仰中赐予我们吧。

突然,威尔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从书中抬起头来。

“是谁啊?”

“是我,”这个声音说道,唤起了他和迪帕上校不愉快的记忆和那次白色奔驰车中噩梦般的疯狂经历。穆卢干只穿着白色的凉鞋、短裤,戴着铂金的腕表,边说边向他的床边走来。

“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如果是别的来访者就会首先问威尔感觉怎么样,但是穆卢干全部的精神都在关心他自己,甚至都不能装出对别人稍显关心的样子。

“我四十五分钟前就来到门口了。”他用委屈的音调抱怨道。

“但是罗伯特老头还没走,所以我得再回家一次,我的妈妈和住在我家的客人在吃早饭,我还得陪着他们。”

“罗伯特医生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进来呢?”威尔问道,“这是违反了你和我讲的规定吗?”

这个男孩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来看你的原因。”

“原因?”威尔微笑道,“探望病人是善意之举——值得高度赞扬啊。”

穆卢干则完全没听出话里面的讽刺意味,只是继续不断地盘算着他自己的事情。“谢谢你没有告诉他们之前见过我。”他突兀地几乎是愤愤地说道,好像为自己必须得承认这一事实而感到不平,为威尔帮他做了这件需要他感谢的事情而气恼。

“看得出来你想让我对此事闭口不言,”威尔说,“当然我什么也没说。”

“我想感谢你。”穆卢干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声音很低,而语调却似在说“你这个肮脏的蠢猪!”一样。

“不用再提了。”威尔故作礼貌地回了一句。

多么诱人的美男子!威尔带着好奇并好笑的心情,一边看着他一边想。他有着光滑的古铜色肌肤,侧着的脸如雕像般轮廓清晰,但不像奥林匹斯山的英雄,不是古典型——他的脸更像后希腊风格,灵活,气质更似凡人。真是无与伦比的英俊再现——但这副外表下蕴藏着什么呢?他不无遗憾地反思,在和芭布丝来往时,并没有更严肃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芭布丝是个女人,作为异性恋者,他现在想到的这类理性问题是无法问的。显然同理,对于任何钟情于男孩的人来说,这类问题无疑也是无法问的,何况坐在他床尾的这位愤怒的半人半神的男孩又是如此的英俊。

“罗伯特医生知道你去过壬当吗?”他问道。

“他当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我去那儿接我的妈妈,她在壬当的亲戚那里停留,我去那儿把她接回来,这完全是正儿八经的行为。”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说在壬当见过你呢?”

穆卢干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桀骜地看着威尔说:“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迪帕上校在一起。”

哦,原来就是如此。“迪帕上校是个不同凡响的人。”威尔大声说道,想用这裹了糖的鱼饵钓出更多的隐情。

鱼儿丝毫没有感到怀疑,马上就咬了钩。热情照亮了穆卢干阴沉的脸庞,活脱是另一个安提诺乌斯,在懵懂的少年时期有着令人着迷的美貌。“我觉得上校令人惊叹。”他说。这也是他自进屋以来首次承认威尔的存在,并向其致以最友好的微笑。上校的英明神武已经让他忘却了愤怒,使他暂时能够去爱所有的人——即使是眼前这个让他欠了人情债而烦恼的人。“看看他正为壬当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