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3/3页)

他居然破天荒地在大白天躺到床上去睡觉。

他睡不着,于是派人把斯科罗内克大夫叫来了。

“亲爱的斯科罗内克大夫,”他说,“请您叫人把那只金丝雀给我取来,好吗?”

不一会儿,有人从已故的亚克斯的小屋里取来了那只金丝雀。

“请您给它一块糖吃!”地方官说。

于是金丝雀得到了一块糖。

“一只可爱的小鸟!”地方官说。

斯科罗内克大夫附和着说:“一只可爱的小鸟!”

“它会活得比我们长久!”特罗塔说,“感谢上帝!”

过了一会儿,地方官说:“请您去叫神父来!不过,您得回来!”

斯科罗内克大夫叫人去请神父来,然后又返回来。冯·特罗塔老爷很安静地躺在床垫上,眼睛半闭着。他说:“劳驾,亲爱的朋友!您能把那幅画像给我吗?”

斯科罗内克大夫走进书房,爬上椅子,取下了那幅索尔费里诺英雄的画像。当他双手捧着那幅画像回来时,冯·特罗塔再也看不见它了。雨轻轻地敲打着窗户。

斯科罗内克大夫把索尔费里诺英雄的肖像放在膝盖上等候着。几分钟之后,他站起来,抓住冯·特罗塔老爷的手,俯下身去贴着地方官的胸脯听听,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了死者的眼睛。

这一天,人们把皇帝葬入了卡普齐纳教堂的地下皇家墓穴。三天之后,冯·特罗塔老爷的尸体也被埋入了坟墓。

W城的市长致悼词。他的悼词—和那个时代的一切演讲词一样—也是从战争开始谈起的。市长接下去说,地方官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献给了皇帝。尽管如此,他坚强挺立,仍然坚持工作。

在致悼词时,不知疲倦的雨水不停地敲打所有聚集坟墓周围的人。雨点落在周围的灌木、花环和鲜花上,发出沙沙的、簌簌的声音。穿着战时后备军上校军医的制服,斯科罗内克大夫觉得很不习惯。他努力摆出军人肃立的姿态,尽管他认为这种姿态不标准。他是平民,归根结底,死者毕竟不是司令部的医生!斯科罗内克大夫思忖着。

过了一会儿,他和其他几个人首先走到墓前。他没有去接掘墓人递给他的铁锹,而是弯下身子,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用左手把它捏碎,再用右手把碎泥屑撒在棺材上。接着,他便退回原地。他突然想起,现在是下午,下棋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没有人陪他下棋了,但他还是决定去咖啡馆。

他们离开墓地时,市长邀请他上车。斯科罗内克大夫上了车。

“我本来还想提一句,”市长说,“冯·特罗塔老爷不会比皇帝活得更久。您不信,大夫先生?”

“我不知道,”斯科罗内克大夫回答说,“我相信,他们俩都不可能比奥地利活的时间长久。”

到了咖啡馆门前,斯科罗内克大夫下了车。和往常一样,他走到过去常坐的那张桌子前。棋盘仍然搁在桌子上,好像还在等待着地方官,好像地方官还没有死。侍应生过来想把棋盘撤走。斯科罗内克大夫对他说:“放着吧!”

他独自对弈,一边下一边咕咕噜噜地不知说些什么,还不时地朝对面空着的椅子上看看,耳边回响着沙沙的秋雨声。雨点仍然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窗。

a 卡克的英文为Cak,其发音与Crack(发出爆裂声)相似。——编者注

b 肖邦(1810 —1849):波兰作曲家和钢琴家。——译者注

c 三角铁 :打击乐器,是一根弯成三角形的细金属条,用金属槌敲打发音。——编者注

d 老人:即指索尔费里诺英雄。——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