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丹尼卡医生(第2/3页)

飞行大队司令部很是惊恐,因为一旦他们随心所欲乱提问题,谁知道会捣鼓出什么来。于是卡思卡特上校派遣科恩中校前去制止,而科恩中校成功地制定了一条提问规则。他所定规则可称天才之举,在给卡思卡特上校的报告中,科恩中校这样解释道。依据科恩中校的规则,只有从未提过问题的人,才允许提问。很快,来参加培训的就只有那些从未提过问题的人了,于是短训班彻底停办,因为克莱文杰、下士和科恩中校一致同意,培训从不对任何事情质疑的人,既不可能也无必要。

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都生活、工作在飞行大队司令部大楼里,司令部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如此,只有随军牧师是个例外。司令部大楼是一座庞大而无遮拦的陈旧建筑,用红色砂石砌成,管道系统会突发巨响。大楼后面是一片新式双向飞靶射击场,那是卡思卡特上校下令修建的,专供大队军官娱乐之用,现在,依照德里德尔将军的命令,凡参战的官兵,每月必须在射击场至少花上八个小时。

约塞连打飞靶从来没中过。阿普尔比打飞靶从来不失手。约塞连打飞靶不行,赌术也同样低劣。他从来没赢过钱。即使作弊,他也赢不了,因为作弊的时候,他的对手总是更精于此道。这就是他无奈接受的两桩憾事:永远成不了飞靶射手,永远挣不到钱。

“想不挣钱,是要动脑筋的,”卡吉尔上校在一份由他定期撰写、经佩克姆将军签发后传阅的说教备忘录里写道,“这年月,随便哪个傻瓜都能挣钱,而且大多数都挣到了。但是有才智和头脑的人怎样呢?说出一个会挣钱的,比如,诗人的名字。”

“T.S.艾略特。”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在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的邮件分拣室里说,然后砰地挂上电话,连姓名也没留。

卡吉尔上校,在罗马,给弄得不知所措了。

“这人是谁?”佩克姆将军问。

“我不知道。”卡吉尔上校答道。

“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好吧,他说什么了?”

“‘T.S.艾略特。’”卡吉尔上校告诉他。

“那是什么?”

“‘T.S.艾略特。’”卡吉尔上校重复道。

“就‘T.S.——’”

“是的,将军。他没说别的。就‘T.S.艾略特——’”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佩克姆将军思忖道。

卡吉尔上校也很纳闷。

“T.S.艾略特。”佩克姆将军若有所思。

“T.S.艾略特。”卡吉尔上校带着同样的困惑附和道。

过了片刻,佩克姆将军回过神来,露出油滑的宽厚笑容。他的表情精明而世故,两眼隐约闪现着恶意的光芒。“叫人给我接通德里德尔将军,”他要求卡吉尔上校,“不要让他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卡吉尔上校把话筒递给他。

“T.S.艾略特。”佩克姆将军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这人是谁?”穆达士上校问道。

德里德尔将军,在科西嘉,没有回答。穆达士上校是德里德尔将军的女婿。先前,德里德尔将军经不住妻子的坚持而违背自己的意愿,把女婿弄进了军队。德里德尔将军满是憎恨地逼视着穆达士上校。一见到女婿,他便心生厌恶,但女婿是他的副官,因此总在他身边伺候。他曾经反对过女儿与穆达士上校的婚姻,因为他讨厌参加婚礼。德里德尔将军心事重重,一脸凶相。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凝视自己矮墩墩的影像。他头发花白,前额宽阔,几缕铁灰色头发垂下遮住眼睛,下巴宽正,颇有挑衅的意味。他苦苦思索刚才接到的神秘电话。慢慢地,他的脸舒展开来,已想出一计,于是他撮起嘴唇,露出调皮的笑容。

“接佩克姆,”他告诉穆达士上校,“别让那狗杂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

“这人是谁?”罗马那边,卡吉尔上校问。

“还是那个人,”佩克姆将军答道,无疑有一丝惊慌,“这下他盯上我了。”

“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他说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

“‘T.S.艾略特’?”

“是的。‘T.S.艾略特’。他没说别的。”佩克姆将军有了个乐观的想法,“说不定是个新口令什么的,就像当日识别色。你何不叫人跟通讯部核实一下,看是不是新口令什么的,或者当日识别色?”

通讯部回复说,T.S.艾略特既不是新口令,也不是当日识别色。

卡吉尔上校又想出个主意。“也许我应该给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他们那边有个叫温特格林的办事员,我跟他比较熟。他曾向我透露说,我们的报告写得太啰唆。”

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告诉卡吉尔上校,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并没有一个名叫T.S.艾略特的人的记录。

“我们这段日子的报告怎么样?”趁前一等兵温特格林还在电话上,卡吉尔上校决定探听一下,“现在写得好多了,是不是?”

“还是太啰唆。”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答道。

“如果德里德尔将军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佩克姆将军终于承认,“还记得在双向飞靶射击场那件事情上,他是怎么做的?”

德里德尔将军把卡思卡特上校私建的双向飞靶射击场开放给了飞行大队所有参战官兵。德里德尔将军要求他的部下,只要射击场设施和他们的飞行安排许可,就尽量在那儿多消磨些时间。每月八小时的双向飞靶射击,对于他们是极好的训练。这训练了他们射击飞靶的技能。

邓巴喜欢射击双向飞靶,是因为他厌恶飞靶射击的每一分钟,时间过得这么慢。他算过,在双向飞靶射击场同哈弗迈耶和阿普尔比这种人在一起的一个小时,就相当于十一乘十七年那么长。

“我想你准是疯了。”这是克莱文杰对邓巴的发现的反应。

“谁想知道!”邓巴答道。

“我说真的。”克莱文杰坚持道。

“谁在乎!”邓巴答道。

“我真的想知道。我甚至会承认,生命似乎更长一些,如——”

“——确实更长一些,如——”

“——确实更长一些——确实更长一些?好吧,确实更长一些,如果其中满是一段段枯燥和烦恼的时期,因——”

“猜猜有多快?”邓巴突然问道。

“啊?”

“它们过得有多快。”邓巴解释道。

“谁?”

“年月。”

“年月?”

“年月,”邓巴说,“年月,年月,年月。”

“克莱文杰,你怎么老是纠缠邓巴?”约塞连打断道,“难道你不晓得这要付出多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