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佛陀滚蛋(第3/3页)

只有这样,几十万希腊人才能被解救,而我们也将和他们一同得救。因为,一来到这里,我就按照你的教导,划了一个圆圈。我称这个圆圈为“我的责任”。我说过:“如果我拯救了这整个圆圈,我就获得拯救;如果我拯救不了它,我就完蛋。”而在这个圆圈里,有这五十万希腊人。

我跑遍各城镇村庄,把希腊人集中起来。我起草报告和电报,千方百计促使我们雅典的大官们派遣船只,运来食物、衣服、药品,把这些人运回希腊。

如果热诚而顽强地战斗是一桩快事的话,那么我是幸福的。我不知道是否像你所说的那样,按照我身材高矮划定我的幸福,但愿如此,因为我的身材太高大了。我希望拉长我的身体,直到希腊最偏远的境界,那也就是我的幸福的边界。

但,不谈理论了!你,躺在克里特岛的海滩上,听着大海和桑图里的声音。你有时间,我没有。行动把我吞没了,我感到高兴。行动,只有行动才是自救救人的途径。

我现在思考的问题很简单,全都归到一件事上去。

我对自己说,这些庞塔斯和高加索的居民,这些卡尔斯的农民,这些第比利斯、巴统、新罗西斯克、罗斯托夫、奥德萨、克里米亚的大大小小的商人,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同胞。

与我们一样,他们的首都是君士坦丁堡,我们有着同一个首领,你叫他奥德修斯,另一些人叫他康斯坦丁·帕雷奥洛格[2],不是死于拜占庭城下的那个,而是另一个。神话中的那个已变成了大理石,仍站在那里等待自由天使的到来。而我,如果你允许的话,我称我们这位民族领袖为阿克里塔斯[3]。

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它更严厉,更富有尚武精神。我一听到它,永恒的希腊人的形象就出现在眼前。他全副武装行进,在边境上不停息地战斗,在所有的边境:国家的、文化的、精神的。如果加上迪热尼斯,就可以更深刻地描绘出我们的民族,这个东方与西方的奇妙结合。

我现在在卡尔斯,我来这里是为了把附近村庄的希腊人集合起来。就在我来的当天,库尔德人在卡尔斯郊区抓了一个希腊神父和一个希腊教师,给他们的脚像骡子似的钉上马蹄铁。那些头面人物吓坏了,跑到我住的房子里面来避难。我们听见库尔德人的炮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眼睛都盯着我,仿佛只有我有力量救他们。

我本来打算明天出发去第比利斯,可现在,在危险面前,我不能走。所以我就留下来。

我不能说我不害怕。我害怕,但如果库尔德人进城,理所当然,我将是第一个被他们钉上马蹄铁的人。我的先生,你一定不会想到,你的学生竟落到像骡子的下场。

经过无休止的希腊式争论,我们决定所有的人今晚集合,连同他们的骡子、马、牛、羊、女人和孩子,等到黎明,我们一起向北进发。我走在前面,像只引领羊群的公羊。

这一大群人将穿过名闻遐迩的山峦和平原,进行家族式的迁徙!而我,将扮演摩西,带领上帝的选民,奔向这些天真的人们称之为乐土的希腊。

为了使自己的形象与使命相称和不给你丢脸,我应该拿掉你取笑我的时髦绑腿,用羊皮裹上双腿。我还应该蓄上一撮油腻的波浪形长胡子,尤其是长上两只角。不过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满意。叫我换个灵魂比改变装束容易些,我还是打着绑腿,下巴刮得像白菜根,尽管我没有结婚。

亲爱的老师,我希望你收到这也许是最后的信。

谁也说不准,我不相信人们所说的保护人类的神秘力量。但我相信盲动的力量,它左冲右闯,没有恶意,也没有目标,到达哪里就杀到哪里。如果我离开人世(我用“离开”这个词,免得使你我受惊),就请你多保重。

祝你幸福,亲爱的老师!我难以说出口,但请你原谅,我必须说,我也曾深深爱你。

下面是用铅笔急促写的附言:

又及:临走那天,我们在船上达成的协议,我没有忘记。如果我要离开人间,我会通知你。不论你将在哪里,别害怕。

[1]马拉美(Mallarmé),19 世纪法国象征主义诗人。

[2]最后一个东罗马皇帝(1448~1453)。

[3]10世纪拜占庭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