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6/7页)

爱丽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奥丽薇亚回到了舞台上。她把嘴凑近麦克风,正煞有介事地演唱着一首曲子,他们听不见她在唱什么,因为麦克风的声音已经关掉了。在她的旁边,汤姆正在地上爬。他沿着麦克风的导线爬回了插座边。麦迪逊坐在台下前排的空位上,旁边坐着那位之前组织了轮椅比赛的白发老头。他们深入地讨论着什么。

“跟我讲讲过去十年中的一些美好回忆吧。”爱丽丝说。

“爱丽丝”。

“讲讲嘛。你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噢……天哪。我不知道。我估计是孩子们出生的时候吧。这个答案会不会太明显了?只不过,我说的不是孩子出生的过程。我不喜欢孩子出生的过程。”

“你不喜欢?”爱丽丝失望地说。她想象着自己和尼克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同时画面中响起了电影配乐。“为什么呢?”

“我估计,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自始至终都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我什么都控制不了,我不能帮你。我一直在做错事情。”

“我敢肯定你没有做错事情。”

尼克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再次将目光迅速移开。

“而且到处都是血,你扯着嗓子尖叫,那个不称职的产科医生就是不肯露面,等到麦迪逊都生下来了,他才过来。如果不是助产士拦着,我就上去揍他了。那个助产士很好,就是我们说长得像‘辣妹’(Posh Spice,指维多利亚·贝克汉姆)的那个。”

他心烦意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爱丽丝在想,他知不知道自己在拧手指上的皮肤。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次思考问题时,他都会把玩手上的婚戒。现在即使手上没有戴婚戒,他也依然会这么做。

“你生奥丽薇亚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做紧急剖腹产,”尼克猛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我当时真的觉得我心脏病要发作了。”

“你受苦了。”爱丽丝说。只不过,她估计,生孩子的过程对她自己也不好受。

尼克笑了,他感叹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我不想转移医生对你跟宝宝的注意力,你懂的,电影里不是有些当爸爸的男人会在医院里晕倒吗,我不想那样。我告诉自己,要死就默默地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我以为你也会死,然后孩子们会成为孤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我肯定说过。”

“我以为我们在谈美好的回忆。”爱丽丝感到恐惧。如果没有美好的回忆,那么等待她的,似乎就只有满地的鲜血和撕心裂肺的尖叫,等到她恢复记忆时,还得把这些可怕的过场再走一遍。

“美好的部分是,等到生产的过程结束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他们把宝宝安安稳稳地裹在襁褓里,跟我们单独留在病房。我们就可以讨论一下那些令人讨厌的医生和护士,喝一杯茶,要么就呆呆地看着宝宝,数一数宝宝的小手指。那个刚出生的小不点,真的是——很神奇。”他清了清嗓子。

“你这十年里最悲伤的回忆是什么?”爱丽丝说。

“噢,有很多。”尼克奇怪地笑了笑。她也分辨不出他的笑容里流露出来的是厌恶还是悲伤。“我讲几个,任你选吧。比如我们跟孩子们说要分居的那一天;我搬出去的那一天;还有那天晚上,麦迪逊打电话给我,撕心裂肺地哭着要我回家。”

周围人来人往,大家都有说有笑地喝着茶。爱丽丝感觉到取暖器的热浪从头顶袭来。她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在融化,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她想象着麦迪逊在电话里哭着求她爸爸回家的样子。

他当时就应该放下电话,马上赶回来的。然后,他们应该一起看部家庭电影,全家人依偎在沙发上,吃着炸鱼和薯条。幸福应该是很容易得到的。可怜的伊丽莎白和本还在拼命建立一个家庭,而尼克和爱丽丝却任由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她走近尼克。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再试一次吗?为了他们?为了孩子们?其实,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为了以前的我们。”

“打扰一下!”又是一位老太太,她烫着一头蓝灰色的头发,满脸皱纹,却满面春风,“你们是尼克和爱丽丝,对不对?”

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看了弗兰妮的博客,我还留言评论过你俩的事!你们想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们的事?”尼克显得很惊恐,“弗兰妮有博客?我都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弗兰妮会写我们?”

“噢,也不是非常私人的事情啦,亲爱的,别担心。”老太太善意地拍了拍尼克的胳膊,“但是她确实提到过你俩分居了。我只是留言说,IMHO——这个缩写在网上的意思是‘依敝人之见’(in my humble opinion),你俩是天生一对。我从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你俩是真爱!”

“她把我们的照片放到网上?”尼克说,“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啊哦,”老太太一手捂着嘴,“希望我没有多嘴!”她转向爱丽丝。“洛夫,你的记忆恢复了吗?1954年,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了我一个朋友身上,我们无法说服她战争已经结束了。当然,她最终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估计你肯定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不会的,”爱丽丝说,“我叫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她把我孩子的照片也放到网上了。”尼克说。

“噢,你的孩子漂亮极了。”老太太说。

“太好了。这简直是对杀人犯和恋童癖者发出了赤裸裸的邀请。”尼克说。

“她肯定不会真的邀请别人来谋杀小孩的,”爱丽丝说,“她总不可能跟别人说,杀人犯,来看看这些小鲜肉!”

“这个问题很严重。为什么你总是觉得不好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那次你在海滩上把奥丽薇亚弄丢的时候,就是这个反应。你太麻木不仁了。”

“真的吗?”爱丽丝困惑地说。她真的把奥丽薇亚弄丢了?

“我们对悲剧不是免疫的。”

“我会记住这一点。”爱丽丝说,尼克气得脸上抽搐了一下,好像刚刚被蚊子咬了似的。

“怎么了?”爱丽丝说,“我说什么了?”

“你姐姐在这儿吗?”老太太对爱丽丝说,“我想告诉她,我觉得她应该领养一个小孩。缅甸遭受了那次飓风袭击后,肯定有很多可爱的小宝宝等着被领养。当然,在我们那个时代,有很多弃婴被留在教堂门口,但是现在,这种事情似乎没那么常见呢,真是遗憾。噢,那不是你妈妈么!”老太太看到了巴尔布。巴尔布依然穿着演出服,还没有卸妆,她正拿着笔记板,被一大群热心的老太太包围着,“我要报名学萨尔萨舞!你们两个激发了我跳舞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