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6页)

“啊!将军,”跟在亲王后面的公爵夫人嚷道,“一分钟都可能决定我的死活。根据一份毫无疑问是靠得住的报告,我担心有人给法布利斯下毒。您一走到他能听到您声音的地方,就大声喊叫,通知他不要吃东西。如果他已经碰过他的饭,就让他呕吐出来,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如果他不肯,您就用武力。告诉他,我立刻就跟在您后面来了。请您相信,我会终生感谢您的。”

“公爵夫人,我的马是备好的,我是出名的好骑手,我骑马飞奔,保证比您早到要塞八分钟。”

“我呢,公爵夫人,”亲王嚷道,“请您在这八分钟里给我四分钟。”

侍从武官走了。这是一个除了骑马以外别无所长的人。年轻的亲王看上去性格坚强起来,侍从武官刚关上门,他就抓住公爵夫人的手。

“夫人,”他热情地对她说,“委屈您跟我到小教堂去一趟。”公爵夫人还是平生第一次感到慌张,她默默地跟着他。亲王和她匆匆地走完了宫里的这条长走廊,因为小教堂在另外一头。亲王走进教堂,就跪下来,几乎是既朝着祭坛,也朝着公爵夫人。

“把誓言重说一遍,”他热情地说,“如果您是公平的,如果不是我这个不幸的君主身份妨害了我,您出于对我的爱情的怜悯,就会答应把现在欠我的给我,因为您发过誓了。”

“如果我重新见到法布利斯,而他并没有中毒,如果他在一个星期以后还活着,如果殿下任命他做兰德里亚尼大主教的具有未来继承权的副大主教,那么,我将完全不顾我的荣誉,我的女性的尊严以及一切,我将属于殿下。”

“但是,亲爱的朋友,”亲王带着惴惴不安和温柔的声调说,神情显得很可笑,“我怕有什么我识不透的圈套会毁掉我的幸福。那我可就活不成啦。万一大主教从教会方面提出什么理由来反对我,把事情拖上好些年,那我怎么办呢?您看到我是完全真心诚意的,您会不会像个小耶稣会会士那样对待我呢?”

“不,我是真心诚意的。如果法布利斯得救了,如果您尽您的力量使他当上副大主教和未来的大主教,我就不顾我的荣誉,我就属于您。

“一个星期以后,大主教大人会把一份申请书呈给殿下,殿下要保证在申请书的空白处批上‘同意’。”

“我愿意给您签在一张白纸上,统治我和我的国家吧!”亲王嚷道,他快活得脸通红,而且真的得意忘形了。他要求公爵夫人再发一个誓。他是那样激动,连天生的羞怯都忘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王宫教堂里,他低声对公爵夫人说着话,这些话要是在三天以前说出来,就会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但是,这时候她心里对自己被迫许下的诺言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代替了原来由于法布利斯遭到危险而产生的绝望情绪。

公爵夫人给自己弄得心乱如麻。如果她还没有完全感到她说的话里包含着多么可怕的痛苦,那是因为她一心一意想知道封塔纳将军是不是能够及时赶到要塞。

为了摆脱这个孩子的狂热的情话,换一换话题,她称赞挂在这个教堂的正祭坛上的一幅帕尔马乔诺的名画。

“请允许我派人给您送去。”亲王说。

“我接受了,”公爵夫人回答,“可是,请让我赶快去见法布利斯吧。”

她心神不定地吩咐她的车夫把马赶得飞跑。她在要塞壕沟的桥上,遇见封塔纳将军和法布利斯走出来。

“你吃了吗?”

“没有,真是奇迹。”

公爵夫人搂住法布利斯的脖子,昏了过去。她昏迷了一个钟头,起先使人担心她有生命危险,后来使人担心她会精神错乱。

要塞司令法比奥·康梯将军看见封塔纳将军,气得脸色发白。他是那样慢腾腾地执行亲王的命令,以至于那个认为公爵夫人就要成为亲王最宠爱的情妇的侍从武官,终于发起脾气来了。要塞司令本来打算让法布利斯的病拖上两三天。“现在,”他心里说,“这位将军,一个宫廷里的人,将要看见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受到我对他逃走的报复,在痛苦中挣扎。”

法比奥·康梯心事重重地停留在法尔耐斯塔底层的警卫室里,连忙把士兵们打发走。他不愿意让人看见即将发生的事情。五分钟以后,他听见法布利斯说话的声音,还看见精神抖擞的法布利斯向封塔纳将军说明监狱里的情况,惊讶得发了呆。他溜走了。

法布利斯在会见亲王的时候,表现出是一个十十足足的gentleman。首先,他不愿意自己像一个遇到一点小事就慌张的孩子。亲王亲切地问他觉得怎么样。“殿下,就像一个幸好没有吃中饭,也没有吃晚饭,而饿得要死的人。”他荣幸地向亲王道谢以后,请求亲王准许他在到市内监狱去以前,先去看看大主教。亲王的孩子气的头脑里想到下毒完全不是公爵夫人的胡思乱想,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全神贯注地想着这件残酷的事情,起初没有回答法布利斯向他提出的去看大主教的要求。后来他认为自己应该格外开恩来弥补自己心不在焉的态度。

“您一个人出去吧,先生,到我京城的街上去走走,不受任何监视。十点到十一点左右,您到监狱去,我希望您在那里不会待得很久。”

这是个伟大的日子,也是亲王一生中最不寻常的日子;第二天,他自以为是个小拿破仑。他在书上看到过,这位伟人得到他宫廷里好几位美人的欢心。既然由于爱情上的幸运成了拿破仑,他想起自己也曾经是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拿破仑。他因为对公爵夫人采取了坚决的态度,心里还感到万分高兴。他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困难的事,这使他在半个月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很容易接受高尚的主张,他多少有了一些坚强的性格。

这一天,他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封拉西为伯爵的证书烧掉,这份证书已经在他办公桌上搁了一个月。他免去法比奥·康梯将军的职务,还命令法比奥·康梯将军的继任者,朗日上校,调查下毒的真相。正直的波兰籍军人朗日威吓那些看守,他向亲王报告说,原来的打算是在台尔·唐戈先生的中饭里下毒,但是这样一来就不得不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对他的晚饭布置得就更加周密,要不是封塔纳将军赶来,台尔·唐戈先生就完了。亲王大惊失色。但是,因为他真的有了热烈的爱情,所以能够对自己说:“原来我真的救了台尔·唐戈先生的性命,公爵夫人决不敢违背她对我许下的诺言了。”这对他也是一个安慰。他还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干我这一行比我原来想的要难得多。人人都认为公爵夫人绝顶聪明,我的政治在这里和我的爱情结合起来了。她要是肯做我的首相,对我说来,那真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