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第4/4页)

她如今又有自己的见解了。吃晚饭的时候,她与萨沙的父母谈话时说,现在孩子们在中学学习有困难,不过传统教育还是比实科教育好,因为中学毕业后路子很宽,可以当医生,也可以当工程师。

萨沙开始上中学。他母亲则去哈尔科夫她妹妹家了,并且再没有回来。父亲每天都出去给牲口看病,常常是一连三天不住在家里。奥莲卡觉得,萨沙完全没人照管,成为家里的多余人了,他会饿死的。于是她把孩子迁移到自己的厢房里。在那里安排了一个小房间。

萨沙已经在她的厢房里住了半年。每天早晨她都到他房间里去。他睡得很熟,手放在脸颊下面,屏住呼吸。她还不忍心叫醒他。

“萨什卡!”她难过地说,“起来,亲爱的,该上学了。”

他起床,穿衣服,祈祷完后,坐下来喝早茶。他喝三杯茶,吃了两个大面包圈和半个法式奶油面包。他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所以情绪不好。

“萨什卡,你还没有完全学会那个寓言呢,”奥莲卡说,看着他,好像要送他出远门似的,“你真让我操心。你该努力,亲爱的,学习……要听老师的话。”

“哎呀,就请您别管啦!”萨沙说。

后来他顺着大街上学去了。他人这么小,却戴一顶大帽子,背着一个书包。奥莲卡不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走。

“萨什卡!”她喊道。

他回过头来,她便往他手里塞一个枣子或一块夹心糖。当他们拐弯进入他学校所在的那条胡同时,他就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又高又胖的女人,他便回过头来说:

“婶婶,您回家去吧,现在我自己能走到了。”

她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校门口为止。哎呀,她多么爱他!她过去的几次依恋还没有一次有这么深,她的母性感情越烧越旺了,以前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忘我地、无私地和愉快地交出自己的心灵。为了这个别人的孩子,为了这个两颊有酒窝、头上戴便帽的孩子,她可以献出自己的整个生命,而且会愉快地带着温柔的眼泪献出来。为什么呢?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送萨沙上学后,她便静静地回家,心满意足、安宁,充满了爱。近半年来她的脸变得年轻了,常常露出微笑,容光焕发。碰到她的人看着她,都能感受到愉快,并对她说:

“您好,宝贝儿,奥丽加·谢苗诺夫娜!您生活得怎么样,宝贝儿?”

“如今,中学的学习可难啦,”她在集市上对人说,“昨天一年级的作业是背诵寓言,翻译一篇拉丁文,加一道习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咳,小孩子这怎么受得了?”

她开始谈及老师、功课和课本。这些都是萨沙讲过的话。

两点多钟他们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温习功课,一起笑。她安排他上床睡觉,许久地画十字,小声地祈祷,然后自己才上床睡觉,幻想着遥远而朦胧的将来,那时萨沙在学校毕了业,成了一名医生或工程师,有了自己的大房子,有许多马和马车,结了婚,生了孩子……她睡着了,却还是想着这些。她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顺着脸颊流下来。小黑猫躺在她身边,叫着:

“咪……咪……咪……”

忽然,围墙门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奥莲卡被惊醒了,害怕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得很厉害。半分钟后,敲门声又响了。

“这是从哈尔科夫来的电报,”她在想,顿时全身发抖,“母亲要叫萨沙回哈尔科夫去了……唉,主啊!”

她陷入了绝望。她的头、手、脚全凉了,她像全世界再没有比她更不幸的人了。可是又过了一分钟,传来了说话声:原来是兽医从俱乐部回家来了。

“啊,谢天谢地。”她想道。

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地落下来,又变得轻松了。她躺下又想着萨沙。他在隔壁房间里睡得很熟,偶尔说起梦话来:

“我揍你!滚蛋!别打人!”

(1899年)


  1. ◎奥莲卡是奥丽加的爱称。​

  2. ◎瓦西奇卡是瓦西里的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