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俩(第4/5页)

“啥?”司机说。

我重复一遍:“要参军的话该上哪儿?”

他“喔”了一声,然后告诉我该怎么走。一开始我还担心在孟菲斯这么大的城里我会搞不清楚路,但最终还是挺顺利,不过是多打听两次的事嘛。到了地方后,总算是躲开了那些飞来奔去的汽车和推来撵去的人堆,摆脱了那些闹哄哄的地儿,能清净一会儿了,真是松了口气。我想要不了多久了,我想,里头要是有一群人已经当上兵了,皮特就有可能在我认出他前认出我,于是我走进屋子,可皮特不在里头。

他居然不在里头。我看见一个袖管上有个大箭头的兵正在写字,他的身前立着两个人;我想当时应该不止这些人,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我跑到那个兵写字的桌子前,我说:“皮特在哪?”他抬起头望着我。我说:“我哥哥。皮特·格里尔。他在哪?”

“什么?”那个兵说,“谁?”

我又说一遍:“他昨天参的军。他要去珍珠港。我也要去。我得赶上他。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这下所有人都朝我看了,可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呀,”我说,“他在哪?”

那个兵放下笔,两手一叉往桌上一放。“喔,”他说,“你也要去,哈?”

“对,”我说,“他们总得要用柴用水的。我能劈柴打水。说呀,皮特在哪?”

那个兵站起身。“谁让你进这儿来的?”他说,“走走,滚出去。”

“妈的,”我说,“快告诉我皮特在 ——”

那个兵的身手简直比车站里那家伙还要快,骗人我是小狗。他甚至不是从桌子上蹦过来的,他就是绕着桌子过来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在我面前了,所以我来不及避他一避,只好往后一跳,立马抽出刀子甩开,给了他一下,他大喊一声,往后一跳,另一只手捂住伤口,然后站在那儿又叫又骂。

另一个家伙从背后抓住我,我拿刀扎他,可是够不着。

紧接着,两个家伙同时从背后抓住我,再后来,后头的一扇门里又走出来一个兵,他腰里系着一条皮带,一边肩头上还挂着一根背带。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他说。

“这小鬼拿刀扎我!”那个兵大吼。他一叫嚷,我又想冲过去,但那俩家伙摁着我,两个对一个,我没办法。这时,有背带的兵说:“好了好了,哥们儿,把刀放下。我们身上都没武器,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跟赤手空拳的人动刀子的。”他一讲话,我倒是能听进耳朵里,他的口气就跟皮特似的。“放开他。”他说。他们一听,就松手了。“这么乱作一团,到底是怎么了?”我告诉了他。“我明白了,”他说,“所以你上这儿来是想在他出发前看看他好不好?”

“不是,”我说,“我是来 ——”

没听我说完,他已经转向那个正用手帕包手的兵。

“有这么个人吗?”他说。那个兵回到桌子边翻起纸来。

“有了,”他说,“昨天登记的,目前人在今早出发去小石城的一支队伍里。”他胳膊上戴着块表,看了一眼后,他说:“火车还有五十分钟才开。以我对这些乡下小伙的了解,他们估计现在全都已经在车站了。”

“把他带这儿来,”有背带的兵说,“给车站去个电话,叫站里的人给他找辆出租车。”“你跟我来。”他对我说。

屋子后头还有一间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我们坐在那儿,那个兵抽着烟,等待的时间不长,我一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皮特来了。那个被我扎了手的兵打开门,皮特走了进来,他身上根本没穿军装,看上去跟昨天早晨上车时一模一样,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跑了这么远的路,我感觉像过了一个礼拜似的。他走进来,站在那儿望着我,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家,只不过,我们人在孟菲斯了,在去珍珠港的路上了。

“天哪,你在这干什么?”他说。

我告诉他:“你们做饭要用柴用水。我可以给你们大家劈柴打水。”

“不行,”皮特说,“你得回家。”

“不,皮特,”我说,“我也得去,一定要去。我心里受不了。皮特。”

“不行。”皮特说。他望向那个兵。“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中尉,”他说,“他从小到大从没对谁动过刀子。”说完,他又看看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我说,“我就是得这样。我就是得到这儿来。我就是得找到你。”

“好吧,以后绝对不许再这样,听到没?”皮特说,“把刀放兜里去,放好喽,不准掏出来。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对谁动刀子,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回来揍你个半死。你听到没?”

“如果砍人脖子一刀就能让你回来的话,我会去砍的,”我说,“皮特,”我喊他,“皮特。”

“不行,”皮特说。他的语气不再严厉,讲话也不那么快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法改变他的心意了,“你必须回家。你必须照顾好妈妈,我那十亩地也还指望你照料呢。你给我回家,今天就回。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说。

“他自己一个人回得去吗?”那个兵说。

“来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皮特说。

“我想我能回得去,”我说,“我就住一个地方,就那么一个家还能跑掉吗?”

皮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钱交给我。“够你买张车票一路回去直到我们家邮筒那儿了,”他说,“我要你听这位中尉的话,他会送你上车的。回家以后,照顾好妈妈,照料好我那十亩地,刀子给我放兜里不许掏出来。听到没?”

“听到了,皮特。”我说。

“听到了就好,”皮特说,“现在我得走了。”说完,他又把手放在我头上,不过这一次他没拧我的脖子,只是在我头上放了一会儿,然后他居然弯腰亲了我一下,骗人是小狗。随即,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我连头也没抬一下,就是这样,我坐在那里,一直在摸皮特亲过的地方,那个兵躺在椅子里,望着窗外,不停地咳嗽。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样东西,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递了过来。那是块口香糖。

“多谢了,”我说,“好吧,我想我最好马上出发,还有老远的路要走。”

“等等。”那个兵说。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我又重复一遍说我该走了,他又说:“等等。记得皮特跟你怎么说的吗?”

于是我们只好等着,后来办公室里进来一位太太,年纪也挺大,也穿着皮大衣,不过她身上的香味闻上去还不错,她没带什么自动笔,也没什么个人档案要写,她一进来,那个兵就站起身,她左右扫了一眼,然后看到了我,她走到我跟前,把手摆在我肩上,动作轻快、自然,就像我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