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费玛拒绝屈服(第4/4页)

他突然间怒火中烧倒也成就了一件好事:从商店一出来,他就径直穿过一块荒地,走进一幢还没有竣工的大楼里,等不得拉开裤门的拉链,他的膀胱就倾泻一空。他充满了成功的喜悦,以至于鞋子上和裤脚上弄得泥迹斑斑他也毫不在意。接着往北走的时候,他打银行旁边经过却没有注意到银行,但兴奋地看到他家后花园的那棵杏树并不是不等树木新年[6]就开花的唯一一棵杏树。尽管转念一想,他也不敢确定,因为他不知道根据犹太教历现在是什么日期。事实上,他连俗历的日期也记不住。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才二月,而春天已经开始抬头了。费玛觉得其中有一个简单的象征:他没有自问象征着什么,但他感到很开心。好像没有人请求他他就担起了负责全城的担子,而且让他吃惊的是,在履行职责上他竟然没有彻底失败。清晨淡蓝的天空此刻变成了深的蔚蓝,似乎大海被颠倒过来悬在了城市的上空,正在那里向城市喷洒幼儿园里的那种快乐。天竺葵花和叶子花在前花园发出夺目的光芒。低矮的石墙在那里熠熠生辉,好像它们正在被爱抚着似的。“不错吧,嗯?”费玛在心里对一个看不见的客人或者游客说。

在进入巴伊特韦甘区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小伙子,他穿着一件军队的防风夹克衫,肩上背着一只冲锋枪,四周摆放着一桶一桶的鲜花。他建议费玛买一束菊花过周末。费玛问自己:这人是不是从占领地过来、在别人的土地上栽种鲜花的移民呢?他当即认定,准备同阿拉法特媾和的人不应该将自己在本国的敌手开除教籍。尽管他能明白双方的论点。可他在心里既找不到憎恨也找不到愤怒,或许是因为夺目的光亮的缘故。今天早晨的耶路撒冷似乎是一个人人都应该尊重别人不同意见的地方,于是,他将一只手伸进裤子的口袋,并且轻松地摸到了三枚面值一谢克尔的硬币,毫无疑问是昨天夜里他新任命的情报部长找给他的零头。他将鲜花紧紧抱在胸前,好像是护着它们,以免它们感冒了。

“你说什么来着?”费玛说,“刚才你说什么了吗?对不起,我没有听清你说了些什么。”

卖花的小伙子咧嘴微笑着说:

“我只是说周末快乐。安息日[7]快乐。”

“绝对。”费玛表示同感,这就为新的国民舆论奠定了基础,“谢谢。也祝你周末愉快。”

空气清冷清冷的,就像玻璃一样,尽管没有起风。似乎光线本身就包含着一种清亮得令人炫目的寒冷成分。“清亮得令人炫目”这几个字眼让费玛感到了一种陌生的、神秘的震颤。他想一个人必须避免恶意,甚至在恶意伪装成原则的时候也得这样。他应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真正的敌人是绝望。至关重要的是,不能与绝望妥协,不能屈从于绝望。年轻的约泽尔以及和他同处一个时代的人,就是继我们之后将居住在耶路撒冷的那些人,将过着经过精心调节的生活的那些稳健、理性的人,他们会对我们为自己制造的痛苦感到震惊。但至少他们回忆起我们的时候是不会轻蔑的。我们并不是没有经过搏斗就屈服了。我们竭尽全力地坚守在耶路撒冷,尽管面临着无法比拟的巨大困难和比我们要强大得多的军队。我们并没有心甘情愿地垮下去。即使我们最终被打败,我们也仍然占有帕斯卡所谓“能思想的芦苇”的优势。

就是这样,情绪激动,头发乱蓬蓬的,身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浆,手上攥着一束菊花,由于寒冷在那里瑟瑟发抖,费玛于上午十点一刻按响了特德和约珥家的门铃。前来开门的是约珥,她穿着一条灰色的灯芯绒裤子和一件绛紫色的针织套衫。他没有一丝尴尬地对她说开了:

“我碰巧打这里路过,就决定到你这儿看看,就一会儿,以便祝你安息日快乐。我希望没有打搅你吧?要么我明天再来如何?下一周那些搞装潢的人就要到我家了。没关系。我给你带来了一些鲜花,祝你安息日快乐。我能到屋里坐上一两分钟吗?”

【注释】

[1] 圣殿山,被毁的第一圣殿和第二圣殿所在地,现为著名的大石圆顶清真寺所在地。

[2] 泪谷,原指耶路撒冷的一座山谷,这里作象征的用法。

[3] 天上的耶路撒冷,犹太传说中的精神上的圣城,只有义人才能进到这座城市。

[4] 比亚利克一首诗的名字。

[5] 第五纵队,原指西班牙内战期间佛朗哥部下进攻马德里时在市里做内应的人,现泛指敌人派入的间谍或通敌的内奸。

[6] 树木新年,犹太节日,日期为西旺特月十五日(约公历一至二月),是欢庆自然的节日。以色列国成立后,又将这天定为植树节。

[7] 安息日,犹太历每周的第七日(自星期五日落至星期六日落),犹太人谨守这日为圣日,不从事任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