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阿吉隆(第3/4页)

在基布兹,有人认为约塔姆·卡里什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妮娜·西罗塔,妮娜比他大五六岁,几个月前与丈夫分手了。她离开原来的家,搬进了分房委员会分给她的位于住宅三区角落里的住房。约塔姆有天在果园里干完活后,一声不吭,拿干草叉给她的花园翻土。人们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食堂门口逗留,等她出来,跟在她的身后,直至失去勇气,拐上另外一条小路,走开了。他几乎从来不敢和她说话,但有时会晚上去木工房,给她的孩子制作小木头玩具。玩具在他的两只大手里就像个微缩模型。食堂入口的布告栏发布通知,让大家登记周六加班情况,我们注意到等妮娜登记后,约塔姆会和她选择同一个周六加班。但是他们真的一起工作时,他几乎从不和她说话。只有一次他鼓足勇气在葡萄架下问她:

“你热吗,妮娜?”

她微笑着回答:

“不热,一切都好,谢谢你。”

她看见他总是很高兴,在路上碰到,她总会问他怎么样,他妈妈怎么样,果园情况怎么样。实际上,她并不是看见约塔姆一个人才高兴。她对基布兹所有的人都很诚恳,即使是对孩子也很诚恳。她总是洋溢着一种愉快的热情,面带微笑。她和你说的都是最普通的话,比如晚上好,你好,怎么样。

罗尼·辛德林说:

“又是这一套。又是一颗破碎的心。毛毛虫爱上了蝴蝶。”

我们都很欣赏妮娜满怀自信,欣赏她愿意站出来反对人云亦云。在全体会议上,她引进了富有颠覆性的因素,永远不安定的因素。基布兹书记约阿夫·卡尔尼似乎在一两件事上支持她,令那些保守派人士大为恼怒。她一个人在养蜂场劳动,把它办成给耶克哈特基布兹带来利润的部门。在基布兹会议上,她经常据理力争,称男人应该在食堂、洗衣房和儿童之家更多地参与服务性工作,这样妇女便可以自由地出去到田间劳动。她离开丈夫阿夫纳·西罗塔后,有些人说:“那个姑娘只知道分手。”

另一些人说:

“那个姑娘决定带头反对耶克哈特基布兹。”

还有人说:

“她以为她是谁呢?”

自从妮娜·西罗塔在约阿夫·卡尔尼书记值班的夜晚找他后,众人便喜欢小心翼翼地谈论并重视二人的关系。有时他就基布兹议事日程来征求她的建议。他并不完全同意她的观点,但是他总是发现她富有创意,头脑清楚,值得信赖。早在周四晚上,他发现她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看她的孩子们在采沙场里玩耍。他坐在她左边,二人就炎热的天气和游泳池谈了一会儿。接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妮娜说周六晚的会议上,就约塔姆去意大利的问题达成某种妥协,也许是个好主意。毕竟,等轮到他时,基布兹无论如何也会派他去上大学。如今他舅舅邀请了他,也许可以让他提前去,但是他必须学基布兹和他一起决定要学的专业,而不是他舅舅为他选择的不相干的专业。

约阿夫说:

“比如说?”

妮娜回答:

“比如说,兽医学。我们这里有奶牛、羊和小鸡,更不用说我们的宠物了。兽医每周从城里至少来一次。约塔姆可以到意大利学习兽医学。等拿到了学位,他可以回到耶克哈特,做我们的兽医,也为附近其他村子工作。怎么样?”

接着又说:

“我看他非常适合当兽医。”

约阿夫想了一下,耸耸肩膀说,这个想法也许可行,但并不容易,约塔姆只能同意晚去两年,等轮到他上大学的时候再去。

妮娜说:

“一年呢?”

约阿夫摇摇头,张开嘴,闭上眼睛,犹豫了一下,最后说:

“我们可以试试。我和他谈谈。问题是他妈妈正在向整个基布兹施加压力,弄得大家很生气,搞得舆论都反对他。另一个问题是,所有老住户仍然对阿瑟耿耿于怀,因为他们觉得派他去意大利,他却抛弃了基布兹。约塔姆有点喜欢你,对吧?也许你应该和他谈谈。”

“我也喜欢他,但我不确定我想和他聊这个。我想那会让他非常难堪。最好你和他说。你注意到了吗,他没有朋友?”

约阿夫说:

“在基布兹难说。我们都该是朋友,但很少有真正的朋友。就拿我来说,我只有两三个私人朋友,愿意相处的人,即使我们不说话。我想你也不会多。”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告诉她,他和妮娜之间的关系近乎他心目中的友谊,但是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说。

“再过一二十年,”妮娜说,“基布兹会变成一个比较轻松的地方。现在所有的弹簧都绷得紧紧的,整个机器都在紧张运转。老住户实际上都信教,抛弃了旧宗教,再去寻找一种新宗教,它也充满了罪恶与过失、清规戒律与严苛的规章制度。他们没有停止做真正的信仰者,他们只是把一种信仰制度变成另一种。马克思就是他们的《塔木德》。他们的全体会议就是犹太会堂,大卫·达甘就是他们的拉比。这里有些人,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用胡子和鬓发勾勒出他们的样子。但是时代在逐渐变化,别人,更为轻松的人会来,约阿夫,像你一样,他们会是充满耐心、疑虑和怜悯的人。”

“可是你完全看错我了,妮娜。我也有尽量不去背离的原则。我也认为没有框架、没有规定、没有基本的原则,基布兹就无法生存。兽医学,也许,对,是个主意。比机械工程更适合约塔姆。对。也许。但不是现在。再过两年,等轮到他去上大学的时候。这个我在周六晚上的会议上可以推进。不是机械工程,不是现在,而是过两年去学兽医学。”

“一年呢?”

“会很难。会上会有很大争议。大卫·达甘会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老住户基本上会反对从舅舅——他们蔑视阿瑟——那里拿钱,年轻人也许在投票时意见不一。会很难,很复杂,妮娜。”

周六,原定基布兹举行全体会议讨论表决约塔姆是否可以去意大利上大学的那天,大卫·达甘去了约塔姆·卡里什的房间。约塔姆睡得很晚,还没有起床,只穿着内裤和背心,他的两只大手拉过被单盖住下半截身体,挡住早晨的勃起。大卫身穿皱巴巴的哔叽长裤、浅蓝色的短袖衬衫,胸前的衣兜里露出三支笔。他身板端正强壮,像个军人。圆鼓鼓的大脑袋上的头发乱蓬蓬的,显得精力十足,但没有梳理。几年前大卫是约塔姆的老师,他随意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坐在皱巴巴的床上。约塔姆犹豫了一下,笨拙地在被单下面移动一下身子,拉上他从地上捡起来的工作裤,接着探出身子,打开电风扇。大卫仔细看着他,直至他做完一切坐到床上,而后示意他坐到一个柳条凳子上。约塔姆顺从地挪到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