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第4/4页)

他的双腿不知不觉穿过广场,来到娱乐厅前,经过儿童之家,去往公共汽车站附近的基布兹办公室。他穿过基布兹食堂前面的草坪。就像在做梦一样,他停下来,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她是不是没关灯就睡着了?还是她还醒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近窗子,往里偷看。妮娜身上盖着他给她拿来的毛毯,躺在长椅上,长有一头金发的脑袋靠在枕头上,双目圆睁,盯着屋顶。要是他轻轻地敲窗,她会受惊,他不想吓着她。因此他轻轻地退后,站在那里,站在黑暗的柏树林中,步枪挂在肩膀上。他追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

他可以敲敲门,进去说一句我看见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你是否需要什么。或者:我进来看看你冷不冷。或者:我进来看看你是不是想聊聊。她一直躺在那里,躺在墙的另一侧,睁大双眼。他想,也许她现在就在等你,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整个基布兹都入睡了。

他回到亮着灯的窗前,帽子拉到了耳朵下面,脑袋前倾,灯光照在眼镜上,眼镜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他的心飞向她,可是双腿仍坚定地留在原地。这些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吗?为什么他没有爆发勇气与激情,而是满怀朦胧的伤感?他悄无声息地绕着办公楼行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凝神谛听,只听得阵阵狂风吹打松针。后来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把帽子又往耳朵下面拉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等待。他就那样坐了半个多小时,感到有些事似乎已经明朗,但究竟是什么,他却不知道。一只胡狼在遥远的黑暗中哀嚎;其他的胡狼从果园方向绝望地回应。他扛起步枪,手指触到了扳机,只是带着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性,他遏制住了冲动,没有向天空发出一连串的扫射,打破宁静。

三点半,他站起身去叫醒挤奶工,让他们在黎明前挤奶。接着他又顺着围栏最后检查了一遍,穿过广场,回到食堂,为上早班的人打开电动茶饮。日出要在六点钟以后,他的警卫任务五点钟结束。他仍然得在住屋之间走动,根据手中名单上所列的姓名,把人叫醒。等日出没有意义,因为那要在朵朵浓云退去之后。现在他得回家了,洗澡,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也许明天他终究会清楚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