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进来吧,我的krasavits。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床就是你的床。你那堆破烂儿扔到哪儿都行。坐下,malchik[30],随便坐吧。放松点儿,我不会偷你的任何一件宝贝。不过,你可以把枪递给我。听我说,我们得把它放下来,让它也休息一会儿。他的名字叫塔拉利姆·亚历山大,是个合格的勘测员、沙漠之鼠、恶棍、地质学家、情人、醉鬼。他曾热爱生命、疾恶如仇。他的灵魂曾受到无数次的引诱;肉体和精神上的安宁他至今没有。女人是他至高无上的追求;痛苦他已勇敢地承受。这便是我!你呢,我的孩子,你是个什么人?一个亡命之徒?持枪顽童?还是诗人?给你,喝一口杜松子酒。很抱歉,我的冰块和苏打用光了。实际上,这些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贮存过,将来也不会贮存。可是,我要给你的是一颗真诚炽热的心。干杯,krasavits,然后你就可以飘飘然了。啊,我的妈呀,瞧瞧这孩子都快要呛出眼泪来了。你,你这个chudak-du-rak[31]!我想打听一下,是哪个恶魔引诱你突然要去佩特拉的?”

突然,老汉像个孩子似的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还用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接着,他又同样突然地大发雷霆。他一边猛烈地敲打着桌子,把上面的瓶震得直跳,一边愤怒地吼道:“活下去,你这个孬种!活下去,继续活下去!Ty Smarkatch[32]!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坏小子!你这个小混蛋!好好哭上一场,然后活下去!像个爬虫一样也要活下去!告诉你,要能忍受痛苦,你这孬种!忍受痛苦!”

约拿单畏惧了。他犹犹豫豫、战战兢兢地接过老汉递过来的破铁杯,咽了一口杜松子酒,感到喉咙火辣辣的,然后咳了一下,用肮脏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决定为自己辩解两句。

“对不起,朋友。”

“朋友?”老汉吼道,“你难道不知羞耻吗?为你刚才的话而羞愧吧!你怎么敢这么说?脸皮真厚啊!我是你的什么朋友?魔鬼才是你的朋友。对你来说,我只是塔拉利姆,或者萨沙,不是朋友!给你,吃点儿无花果,吃啊!还有海枣、橄榄,那边还有面包,那堆袜子下面或许有个土豆。你已经吃了?那就再吃点儿,Paskudniak[33]!我说过了,吃啊!”

突然间,他完全改变了说话的语气,把手掌贴在两颊上,像个悲恸欲绝的哀悼者一样来回摇晃着身子和头,伤心地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Zolotoy[34]!那些混蛋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你现在所说的事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之所以来这儿,仅仅因为我们基布兹派我来寻找一个名叫尤迪的家伙,他几天前失踪了。”

“可悲啊,krasavits!可悲啊,你在撒谎!不会有什么尤迪,也不会有什么古迪。听着,萨沙·塔拉利姆有一个原则问题要讲。如果你愿意,你就听着。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一直滚到地狱的最底层去。Day-osh!”

“不管怎么说,我得马上走了。”

“我说了别出声!塔拉利姆现在要发言,krasavits得客客气气地听着。你受的是什么教育?你的教养都到哪儿去了?”

约拿单不再出声了。

“听着,可爱的人儿。让我向你解释一两件事吧。死亡是令人厌恶的!它让人恶心!反胃!臭气熏天!更不要说你根本摆脱不掉它。是的,先生,你将顺着那条黑河谷走一整夜,而且整整一夜你都会暗自庆幸——哈,哈,哈,这下我算是把他们整惨了,那些混蛋得到了应得的报应,哈,哈。我死了以后,他们一定会哭,他们会后悔曾经那样刻薄地对待我,他们一直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已经死了,他们却得伤心难过,呃?你这个该死的傻蛋!下次他们就会对你特别友好,呃?下次他们就会好好地爱你,呃?到了早晨,你这个天才,早晨你是不是打算躲在那儿的山洞里?打算像个幸福的durak[35]一样在那儿睡大觉?你,你这个可怜的蠢货!在你睡大觉的时候,阿塔拉人会像一阵风一样,循着你刚留下的痕迹,沿干河而上。在整个沙漠中,谁也找不到比阿塔拉人更善于跟踪的人了。再说了,一旦他们远远地闻到了你的气味,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用跟踪了。然后怎么样呢?你是不是要扮演烈士殉难的角色?你是不是要摆出卡斯特[36]临死前的姿势?你会后悔自己只能为祖国献出一次生命吗?让萨沙教你一两件事吧。生命不值得为任何事而牺牲;生命值得挽救,尤其是从阿塔拉人手中挽救。如果那些恶棍抓到一个像你这样的krasavits,一个基布兹来的真正白白嫩嫩的小甜心,他们会像恶狼一样向你扑过来。在你还没来得及伸手拿枪之前,他们就会疯狂地鸡奸你。十个、二十个、三十个阿塔拉人,全都会用阴茎捅你的屁股。然后再插进你的喉咙。你感觉如何,malchik?他们把你干足干够之后就杀掉你。不过,不是一下杀死,他们会一点儿一点儿地弄死你。他们会先割下你的耳朵,再划开你的肚皮,再切掉你的阴茎。也许最后他们才会割你的喉咙。而你,我最亲爱的,会叫得撕心裂肺。你会叫得震天响。你会像头野兽一样号叫:妈呀,爸呀,救救我!等你再也号不出来时,我的孩子,你会像骆驼一样咯咕地哼哼。告诉我,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宰骆驼的情景?没有?咯——咕——就这样!”

老汉挺直了腰板。他的眼睛打着转,面部肌肉扭成一团,胸前袒露着的灰色鬈毛像豪猪刺一样直立起来。他满脸污垢,疯疯癫癫,暴怒不已,嘴角吐着可怕的白沫,杂乱的胡须像山顶的积雪一样闪着亮光。他弯下腰,带着浑身的大蒜、烈酒和汗水的臭味凑向约拿单,把嘴几乎贴到了约拿单的脸上。然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号叫:“咯——咕——”

约拿单退缩到床垫的尽头,双手捂住脸,就像一个小孩抱成一团等着挨打一样。

最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老汉正在窃笑,而且乐得浑身发抖。当老汉把最后一点杜松子酒倒进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铁杯时,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顽皮的光。

“好了,小游戏到此结束。”他热情洋溢地说,“现在,跟我一起喝一杯,忘掉你那些愚蠢的念头。放松一下,我最亲爱的,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哦,mamushka[37],你需要的不是去死,而是大哭一场,哭一整夜都行。哎,你在等什么呢?哭啊!Yobtvuyumat[38],我说过了,哭呀!”

“别闹了。”约拿单有气无力地说。他把头侧着向前伸出来,就跟他父亲约里克尽力听别人说话时的动作一样。“你能不能不谈这些了?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干什么。我不准备去什么佩特拉了,我也不想效仿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