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尊师重道的重要性 12

下榻,顾唯舟揉着眼睛走到了人的床铺边,随之看到了黑暗中额头被冷汗浸湿,脸色痛苦扭曲,全身几乎烧成一只通红大虾的江靖越。

疼——!!!

这是整个意识都模糊的江靖越,此时此刻唯一还剩下的一个感觉。

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发酵着,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彻骨的疼痛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像是想将他体内的每一滴血都蒸发,想将他整个人都由里自外的燃尽,化为一地的炭灰。

想崩溃的大叫,想伸手撕裂自己的身体,想将每一根骨头抽出来,驱尽里面令他疯狂的疼痛,但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无力的喘息着,无力的等待着,无力的绝望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伴随着死亡一点点的靠近,一点点爬上他的躯体。

冰冷的,令他本能颤抖害怕的。

就在江靖越被这股不知名的疼痛折磨到整个意识几近涣散时,他感受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全身上下各处落下一剂又一剂的清冷。

这种温暖,像是曾经娘亲抱着他的温度,那个总是带着慈爱目光含笑看着他的宫装女子。

想到那张脸,一直被他强行压抑在意识深处的血腥画面,再次点点浮现眼前。

曾经熟悉的王府,被尖叫与鲜血充斥,下人们拿着手边能抓到的所有武器,保护着老弱妇孺,但这些在面对那杀人如麻的蒙面人时,如同脆弱的鸡蛋不自量力的磕碰着坚硬的石头。

令人作呕的腥味儿在整个王府中蔓延,地上刺眼的鲜血在青石地面上蜿蜒的爬着。

后院那间最大寝殿的雕花门后,有一个女子。

她穿着平日最爱的那件浅绿濡纱宫裙,坐在铜镜前安静的画着眉。

铜镜中的女子一双翦目如水,双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的端庄温柔。

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自外踹了开来,闯进的黑衣蒙面人一眼就看到了正端坐在镜前的她。

虽听到声响,但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情深的注视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似在这熟悉的画面中,看到了那清晨梳洗完毕,俯身温柔为她轻描柳眉笑看着她的英挺男子。

那般的他总是喜欢站在她的身后,柔着满目的情深为她画眉,温柔的吻着她的侧颊,面对那旨圣谕,她对为皇者三千后宫偷偷抹泪的画面,疼惜而温柔的告诉她。

‘我江连壁此生只有一妻,这辈子也只愿与她一人相守一生,这辈子只愿与她相濡与沫,你若忧心将来,这皇位不要也罢。’

温柔眷念轻喃,‘此生,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噗嗤——

锋利的刀刺穿了女子的胸膛,暗色的鲜血自她胸前浸染而开,一点又一点蔓延着,张着颤抖唇的她,无力的倒在梳妆台上。

倒在镜前的她侧着头,温热的泪似源源而落的血珠,一颗又一颗的掉着,看着一墙之隔外哭的狼狈不堪的小少年,模样似在幸福的笑,却又似在悲哀的哭。

笑终于可以去见她擎爱了一生的男人,哭却是因为,她以前的那份天真。

如果她当初没有矫情的为他即位为皇有三千后宫而流泪不止,没有那么天真的听信私下的江连风的挑拨与承诺,那么她爱的男人根本就不会死,她的孩子现在就不会被软禁在皇宫,这俩个人,比她的命还重要的俩个男人,被她毁了,被她亲手毁了。

看着那个在外哭的痛苦而绝望的小少年,淌着满染鲜血的唇角,她流着泪颤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是这个软弱的我害了你,我不配做你的娘亲,我不配做他的发妻,我不配。

“活下去……靖儿活下去……跑……快跑……”

……

“娘亲……娘亲……娘亲……”

正为人施着针的顾唯舟忽感床上的闭着眼的人,泪水忽的全涌了出来,不断颤抖的唇中,一直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个词。

将最后一针落下,他抬着手为人擦了擦脸上的泪,靠着床头,边轻拍着人的脑袋,边道:“你的娘跟爹都去了个很美好的世界,那里有花,有草,有太阳,有月亮,有欢声,有笑语,没有算计,没有危险,他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这个及近令他窒息的梦中,哭的绝望而狼狈不堪的江靖越忽的听到自四面八方传来的温柔嗓音。

他们过的很好,就像曾经欢笑声不断的王府那样……

轻柔的嗓音像是漂泊在大海上唯一的一根求生浮木,让几经溺亡的江靖越死死的抓着。

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那个面若寒霜心却软如太阳般的男子。

师傅,师傅,师傅……不要丢下我,不要再跟他们一样,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顾唯舟依旧靠在那拔步床头,依旧用着他轻而淡的嗓音,为睡梦中的人,述说着他口中那个‘美好的世界’。

“那里有飞机,那里有火车,那里有电脑,还有wifi是个好东西,连上后就能上网撸片了,无论是八块腹肌的,还是颜值爆表的,无论是什么姿势应该有尽有,我还是最喜欢高难度的,还有……”

【……闭嘴!】忍无可忍001号。

【我在安慰想妈的孩子。】

【……你这是在毒害青少年身心健康,想安慰他,你直接给他唱首摇篮曲不就得了?】

沉默三秒,【宝贝宝贝,我亲爱的宝贝……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你给我……闭嘴!!!!】

顾唯舟两眼望天:【管它骇浪惊涛我有我乐逍遥……】

【……】你特么的是魔鬼么。

……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光射到江靖越的脸上,他一直久闭的眼,也颤抖着缓缓张了开来。

入目是简陋又陌生的帐顶,刚想动了动身子,他却忽的感受到眼尾处瞥到的一抹白。

侧过眼,江靖越看到了倚在床头,正闭着眼熟睡的男子。

男子明显是倦极了,眉头轻拧着,原本如玉的肌肤有些黯淡,眼下泛着的一小圈青黑,似乎在昭示着他昨晚就这样在床边,守着自己忙和了一夜的事实。

这会儿因姿势的关系,他一头如绸般的墨发倾泻而下,遮住了他半张脸,可即便是如此,却依旧能看到他半拢于阳光中,精致过份的侧脸。

静静的看着那张映在阳光中如玉般的脸,江靖越此刻竟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经过了这么多的人,到头来,他却发现,最后愿真正守在他身边的人,竟是这样一个人。

如坚冰,若流水,清高孤月,他收自己当学生,自己唤他作师傅。

想着昨晚那缱绻在自己梦中的温柔嗓音,虽然后来他没有听清人在说什么,但大抵是这个温柔的人为他编制的最美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