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2页)

宁诚伯老夫人今日也没带钱氏在身边,端了茶自顾喝着,像是没听见薛氏的话。

讨了个没趣,薛氏在心里头暗骂两人气量小,可再是不爽明面上也不敢露分毫:“看来是我扰了两位夫人,”说着话便作样转身,“我这就走开。”

燕景氏回首看向亲家老夫人:“我刚品了,这雨前龙井应是今年新进的。”

“闻着都神清气爽,”老夫人在庆幸今日命妇们是被聚在香菱殿,没去坤宁宫打扰。这吵吵闹闹的,别说怀着身子的皇后受不得,就她都觉头壳疼。

没人叫住她,几十双眼睛看着呢,薛氏丑得想找地洞钻。

临近午时,冯大海来了香菱殿,请命妇们移步羲和殿入席。而这时,两辆金丝楠木马车缓缓至西宫门外停下。

一老嬷嬷自头一辆马车下来,拿了绣凳摆在车门口。奉安国公府夫人林氏踩着绣凳下了马车,双目凝望着半路跟上就一直缀在后的那辆马车,心知里头坐的是谁。

纤纤玉指伸出置于婆子手腕上,着金丝绣鞋的玉足踩着马夫的背轻巧巧地落地。瞥见一抹深紫,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后慢慢抬起。多年不见,妇人清冷依旧,女子微抿着红唇移步上前,深屈膝:“母亲。”

林氏嗤鼻冷笑,撇过脸:“不敢当。”

年岁小时,她还仅是与那毒妇长得有六分相似。不想嫁去北地十余载,寒风黄土不但没削去她的倨傲,竟还养成了骄奢,现神也像足了她亲娘。

“母亲,”陈元音含泪哽声道:“难道我远嫁北地边陲穷乡还不够吗?”她自认对得起外祖和奉安国公府了,见林氏不言,抬手抹去泪,“既不想见我,父亲又何必接我归京?”

“呵,”林氏心情蓦然晴好,转身向宫门:“你父亲可没那本事接你回来,”抬步走向不远处的轿子,时候也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陈元音双目微不可查地一缩,后立马跟上。不是舅父接她归来,那会是谁?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在走至轿旁时脚下突然一顿,忽的抬首看向宫门。

是皇帝。

林氏入了轿子,也不管驻足的陈元音。都到了这了,她想不进也不行。

放下轿帘,长出一口气,林氏眼中闪动着泪光,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太后见着陈元音时的神态。母女两多像啊,总以为这世间的好都该她们的。

因为私欲,太后害了奉安国公府害得她痛苦一生,她却不能报仇。好恨,真的恨之入骨。怀一耀时,她都准备好堕胎药了,可弦郎跪着苦求。她不敢生,生了……生了万一天塌了,都得死。

偏头痛就是那时落下的。

轿子进了宫门,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入内廷。

羲和殿,宗室、大臣们都已入席了,后宫妃嫔只余五人。

淑妃一脸疲态,厚厚的妆容都掩不住眼下的青色,侧首看向武静侯府的坐席,恰巧撞上韩逾那死鱼眼,扯了下嘴角撇过脸。他们应该已听说皇上将两个皇子给她养的事了,但愿父亲没欢喜得昏了头。

就那两病歪歪的皇子,五六岁了还离不得乳母,能有什么大出息?

经了两天,她是认命了。皇上让她养,那她就好好养,不求多能耐只望能全须全尾地长大。

日后若是在外云游把银子挥霍光了,她也有两处索要银子的地儿,不至于向侯府伸手。

韩逾不知道淑妃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会依言为璐女谋个去处,免其老死庵堂。

仪仗停在羲和殿外,皇帝才下御辇,抬眼就见两顶小轿出现在道口,勾唇笑之,来得还真是时候。

鲁宁扶着太后上前落于皇上半步,李安好动作慢了一些。

两顶小轿在靠近,皇帝回头递出手向妻子,目光温柔似水:“小心点。”

将手放入他的掌中,李安好望向停在不远处的轿子。

皇帝帮她正了正九凤钗,今日这场面本应戴凤冠。只凤冠没一顶是轻的,寿宴要坐两个时辰,他实在担心,便免去了凤冠以九凤钗代之。

识出走在前的妇人,太后面上有些不好,她与林氏是两看相厌,大哥会做得那么绝,林氏肯定没少吹风从中作梗。

看清来人,李安好瞪了一眼皇帝。

太后瞥向还在给皇后理凤钗的皇帝,不禁冷哼一声复又望向前方。奉安国公夫人真是好大的脸面,一国之母寿宴都敢拖到这时才至,还……蛾眉螓首,眉眼带愁思,她……双目慢慢大睁……

随着靠近,垂首走在林氏身后的人渐渐露出了全貌,太后面露惊色,半张着嘴,她……她怎么回京了?一别十余年,自己生的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一眼认出。

不知何时,皇帝不再给皇后理凤钗了,回过身凝视着陈元音,稍侧首向左低语道:“你该狠狠心杀了她的。”

闻言,太后猛然扭头看向皇帝,不敢置信道:“是你?”

皇帝弯唇笑之:“是朕什么?”

“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氏跪地叩首。这个场面,陈元音幻想过无数次,可真到面对时,她竟有些无措,见林氏俯身准备磕头,略显慌张地跟着跪下。

“奉安国公夫人不必多礼,”皇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落于陈元音身上:“这位便是你那嫡长女?”

林氏有意看向太后,其面上惊色还未尽数收敛,她敛目回道:“臣妇不敢当。”

“大嫂在说什么呢?”太后牵强地笑着,走上前伸手欲要去握林氏置于腰间的手,不想林氏却侧首避过,向皇后屈膝行礼,“臣妇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安好笑之:“奉安国公夫人客气了。”皇上未唤奉安国公夫人为舅母,是认同了奉安国公府与太后已割裂吗?

还跪在地上的陈元音,感到无比屈辱,她本该是靖文皇帝中宫嫡出,生来尊贵。却因为生母的一时迷惘,成了齐国大将军的奸生女。为了遮掩那丑陋为了奉安国公府,她远离京城,嫁予边陲一介白衣。

膝下石砖坚硬冰凉,心更寒,她打着冷颤好想质问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这一切要她来承受?眼眶红了,却不敢落泪。

太后想去拉起那孩子,可两条腿却似被钉住一般,就站在一丈之外怎么都动不了。

“时候差不多了,”李安好适时地出声:“朝臣们都等着呢。”

皇帝看了眼太后,见其身姿僵硬,知道自己这份寿礼是送到她心坎上了,目光下落:“夫家为何姓?”

陈元音久久才回过神皇帝是在问她,一滴泪打在地上,哑声回道:“兰。”

“你也别跪着了,”皇帝双目清明,不会因一两滴泪就认为兰氏为柔弱女子。真柔弱,不会养凶悍的白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