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烛光昏黄,李安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要清空脑中的纷杂,可思绪却愈来愈清晰,干脆放弃挣扎。幽叹一声,躺平掀起眼皮看向纱帐顶。

若所有一切都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她又该作何抉择?这问题一冒出,李安好就不禁嗤笑,自嘲意味浓浓。

作何抉择?她太看得起自己了,皇恩浩荡,岂容她小小闺阁女子违逆?况且世人有所出、有所从,少有孑然一身者,她亦是。亲族门楣是最深的羁绊,难割难舍。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唯遵从矣。

想通了,心里的烦躁也随之消散。李安好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吐出,笑着感慨道:“庸人自扰。”

“姑娘,您在叫奴婢吗?”值夜睡在脚踏上的宝兰听到帐中有声响,立马爬了起来。

“我无事,”李安好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睛:“今日受了惊,明日我就不去正院请安了。”钱氏不喜见她,她也不欲为难她,既有这现成的借口,那就两相成全。

宝兰披着件袄子将灯烛调暗了些:“明早奴婢会告知宝樱,让她去正院说一声。”

“嗯,睡吧。”

经过一夜发酵,明程主街惊马之事,宁诚伯府各院都已知晓。李安好报病,钱氏口上自是好一番心疼,后也不说去探看,只叮嘱宝樱要好好伺候主子,顺便将她给准备的生辰礼一并带回汀雪苑。

回了汀雪苑,宝樱就绘声绘色地将籽春院那位的所言所行禀给了自家姑娘:

旬嬷嬷听完笑着摇了摇头:“客客气气的就行了,咱们也不多求。”

打开宝樱带回来的那只漆木盒子,盒中躺着支凤蝶点翠草头虫镶珠鎏金簪,样式不错,看着很新,应是最近才打的。

李安好合上盒子:“劳母亲惦记了,”转眼吩咐旬嬷嬷,“将簪子放到镜奁那的首饰盒里,待我好全了,就戴上它去给母亲请安。”

“是”

“姑娘,要摆膳吗?”宝鹊的声音自门帘外传来。

夜里没睡好,今日李安好感觉格外的饿:“摆吧。”

不一会,宝鹊就领着四个小丫头托着托盘将早膳摆上桌:“奴婢熬了鱼片粥,清淡得很,姑娘多用一些养养胃口。”

“辛苦你了,”李安好洁手后,接过宝乔奉上的银筷,问到宝樱:“苏娘子和小雀儿都安置好了?”

“姑娘放心,奴婢都安置妥当了。”

李安好点首,开始用膳。不管这苏娘子的主子是谁,就目前她都不能妄动。依接下来的情况看吧,实在不行便将她们打发出府,放到布庄里当个管事。

此刻二房母女也在用早膳,只是瞧李安馨拿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碗里的杏仁露,就知其无什胃口。

周氏很清楚女儿在想什么,也由着她,直至用完早膳,漱了口才看向还在出神的姑娘:“你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啊?”李安馨顿时回神,诧异地回视坐在对面的母亲:“您说什么?”轻眨了下眼睛,见母亲面上并无责怪,放下调羹,就着丫鬟的手漱口,拭去嘴周的水渍,“昨晚听闻三姐姐在外被惊马冲撞了,女儿就生了疑虑。”

“疑虑什么?”周氏眉目含笑,显然对女儿的敏锐很满意。

李安馨蹙眉:“疑虑那惊马到底是事出突然,还是谁有意行之?”

“你觉得呢?”周氏摆手示意丫鬟们撤去残羹,朝着洪嬷嬷使了个眼色。洪嬷嬷立时就会意,领着伺候的下人退出堂屋。

待门关上,李安馨才回母亲的话:“女儿正困惑。按理三姐姐与外少有接触,应是无人会针对她。可……”

“可是惊马之事又极具针对性,”周氏浅笑,不怪女儿多想,就连她都觉其中因由不简单:“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李安馨颔首,蹙起的双眉并未被母亲的话抚平:“母亲希望这是意外,还是有人针对?”

这个?周氏面上的笑不见了,幽叹一声:“私心里,我是望李安好被毁得彻彻底底,”如此她的安馨没了那道过不去的坎,日后也许会走得更远,“可身为宁诚伯府二老爷的夫人,我却不想伯府因着李安好,与哪家结下仇。”

“女儿明白了,”李安馨敛下眼睫,弯唇说道:“明日就是三姐姐生辰了,现却受了惊吓。我很担心她,等会母亲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汀雪苑瞧瞧?”

“好,正好把我们准备的生辰礼也带上,”周氏莞尔,她的馨儿长大了,“你祖母这几日便会抵达京城,她老人家最喜看到一家子兄友弟恭姐妹情深。”

说到底,她们二房在这伯府里倚仗的还是祖母。而祖母对二房的偏爱,少不了那几年母亲一心侍奉的缘由。李安馨很心疼,伸手去拉母亲放在桌上的手,抿了抿唇,终是忍着害臊说道:“您信馨儿,馨儿一定会出息,为您请凤冠霞帔。”

周氏没想到女儿会有这般反应,心顿时酸涩无比:“好,娘等着。”终有一个能体谅她的苦了。

当初嫁入这宁诚伯府时,她也是怀抱万千梦,可惜老天不疼她,只赐她一凡夫,至今不曾跨得那天家地。夫靠不得,此生她能指望的唯儿女。

用完早膳,李安好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便回了内室补觉。这夜里没睡好,白日里是一点精神都没。

周氏母女来时,李安心正好眠。旬嬷嬷很是热情:“二夫人和六姑娘快快进屋,”扭头吩咐宝樱,“赶紧上茶,”手打着门帘,回过头来,“三姑娘昨天受了惊,一宿都没睡安宁。刚喝了宁神汤,这才睡下,奴婢去叫她。”

这婆子嘴上是这般说,但脚跟子却没转。周氏面露担忧,急言道:“嬷嬷留步,别去扰安好。我们就是担心她,过来看看,知道她没事,也便放心了。”

“三姑娘若是知道您和六姑娘来了汀雪苑,奴婢没喊醒她,肯定要怪罪,”旬嬷嬷接过宝樱端来的茶,奉至周氏和李安馨面前。

周氏轻笑:“不会的,嬷嬷就说是我不允。”

正午时分,一辆印有海韵楼徽记的马车进了明月里弄,自燕府后门驶进,到了前、后院交接的石拱门处停下。

后院绘阐院,景氏戴着帷帽,将遮面的布纱掀起,在园中修剪着花枝。周嬷嬷提着一篮石榴回来,她才放下剪刀。

梳洗过后,来带堂屋榻上坐着,面上没了往日的和煦,神色难辨。

周嬷嬷本想在小厨房剥两个石榴,但又怕夫人着急知道惊马的事,干脆拿着瓷盘和清洗好的石榴进了堂屋,打算一边剥一边说。

“夫人,仲大和箫掌柜都仔细查了。”

“怎么样?”景氏茶刚送到嘴边,又放回炕几上。

这事也是奇了!周嬷嬷昨晚上就在后悔,不该贪懒,她应多挪动几步陪着仲大一起将表小姐送回伯府:“两人奔走了一夜,确实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