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二更)

天色漆黑如墨。

夏朝生站在冷风中, 久违地想起前世。

想起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凤栖宫的门,却无人理会,夏氏满门在他的哀嚎声中, 尽数丧生在午门下。

他眼前涌起一片猩红, 双手仿佛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夏朝生在凤栖宫沉重的宫门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手印。

“咳咳……”

“小侯爷!”夏花扑上来扶夏朝生的手臂, 焦急道, “院中风大,小侯爷快随奴婢回去吧。”

“无妨。”他拂开夏花的手,定定地注视着眼眶发红的侍女, 半晌,颓然一笑。

他还活着, 夏花还活着, 夏氏满门也还活着。

九叔也还活着。

“夏花, 你说太子殿下, 现在在做什么呢?”

夏花被夏朝生语气里的凉薄吓得心尖一跳,踌躇道:“殿下……殿下……”

“许是在想,秦通达为何会叛国吧?”他冷漠地接下话茬, 自言自语, “他的太子之位,都是秦家帮着夺来的呢。”

可夏朝生终究高估了穆如期。

同样是重生,大梁的太子连父皇去骊山围场都不在意。

穆如期的想法很简单。

去就去吧, 就算穆如旭再怎么在父皇面前长脸,就算父皇当真动了易储的心,只要他将五皇子的身份抖出来,满朝文武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谁愿意侍奉一位身体流着狄人肮脏的血的人为主呢?

上京城中风起云涌之时,穆如期将自己关在了东宫之中, 继续饮酒。

他不是没听见侍从的低语,什么嘉兴关破,什么穆如归伤重不治。

他不信。

穆如期纵然想要穆如归死,也知道,玄甲铁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前世,直到他身死,穆如归也没让敌人踏过嘉兴关半步。

与其听这些流言蜚语,他更关心自己让金吾卫寻找的药。

那种能让朝生□□的药。

他迫不及待了。

留在东宫的金吾卫不敢忤逆太子的命令,当真在兵荒马乱之际,寻到了穆如期要的药。

“真的那么有用?”醉醺醺的穆如期随意指了一个宫女,“你过来。”

宫女畏畏缩缩地来到穆如期身边。

穆如期将加了药的酒递过去:“赏你的。”宫女不敢不喝,白着脸将酒喝下后,很快就满面通红地蜷缩在地上,撕扯着衣衫,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微弱的喘息。

“果然好用。”穆如期满意地将剩下的药全部收起,让人将宫女拖出去时,又后悔了,“把人留下吧。”

他捏着宫女的下巴,啧啧称奇:“长得几分姿色。”

最让他觉得稀奇的是,宫女含着水光的眼神,很像前世得知真相后的夏朝生——崩溃,愤怒,又绝望。

“你命好,孤不让你死。”穆如期俯身凑过去,着迷地望着那双眼睛,“孤太怀念这样的目光了……他许久没有这样看孤了。”

宫女微弱的挣扎很快就淹没在锦缎的碎裂声中。

掩上门的金吾卫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可他无法阻止屋内的是太子,因为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他想做什么,谁敢拦?

金吾卫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怀疑,若是太子登基,大梁……会变成什么模样?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连回到皇城中的梁王都不能。

而从侯府赶来的黑七,终于追上了进宫的穆如归。

“你怎么来了?”穆如归蹙眉道,“王妃回侯府了?”

黑七抓了抓头发:“回王爷的话,王妃的确在侯府,也是王妃让属下来的。”

他凑到穆如归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还有此事?”穆如归的神情随着黑七的话,逐渐阴沉。

穆如归知道秦通达动了通敌叛国的心思,却没想到,他还有此等“投诚之心”,震怒之余,低声吩咐:“立刻带着一队玄甲铁骑围住秦家,秦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知道了,王爷。”黑七在上京城憋了小半个月,闻言,精神抖擞地抱拳应下,然后趁人不注意,再次消失在了暗影里。

旁人没发现穆如归身边少了一个人,夏荣山却注意到了。

“王爷。”镇国侯背着双手晃悠到穆如归身边,“可是出了事?”

穆如归面对名义上的岳丈,没有丝毫犹豫,三言两语将秦通达做的“好事”复述了一遍。

他说得比黑七简洁,却更加直白,夏荣上没听完就气跳脚,要不是走在宫道上,肯定要直接冲到梁王面前痛骂秦通达三百遍。

“玄甲铁骑已经围住了秦家,侯爷放心。”

“王爷做事,本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夏荣山歇了心中的怒火,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王爷觉得,秦通达谋划之事,太子知晓吗?”

穆如归垂下眼帘,锋利的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讥讽。

“本是一家,同气连枝。”

夏荣山了然点头,侧开一步,与穆如归拉开了距离。

回到金銮殿的梁王,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朕的太子何在?”任谁都能听出梁王语气里的不满。

长忠暗暗给了身后小太监一个眼神,主动凑到梁王面前:“陛下,太子殿下许是还在东宫,您且等等,奴才遣人去请。”

“还在东宫?”梁王冷笑不语。

上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信穆如期一无所知。

宫中的太监很快赶到了东宫,穆如期还和宫女滚在榻上,神志不清地嬉闹:“你再哭一哭,你哭的时候和他最像。”

“殿下……殿下!”小太监满头大汗的在屋外催促,“陛下急召,您……您快些吧。”

穆如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父皇要召见我?”

“……不可能,父皇在骊山,哪里想得到我!”

“殿下,陛下刚回来,正在金銮殿召见群臣呢。”小太监急得快哭了。里面那位主子耽误时辰不要紧,最多挨几句骂,他的项上人头可要不保了。

穆如期一把推开怀里的宫女,不耐烦地披上衣服:“父皇为何要召见我?”

小太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敢妄议国事。

“行了,行了,孤这就去。”穆如期烦闷地抱怨了几句,“来人啊,给孤更衣。”

在榻上晕厥过去的宫女很快被人抬走,穆如期也换上了朝服,揉捏着眉心,随着小太监进了宫。

一来一去,到底是耽误了时辰。

梁王又困又累,坐在龙椅上气得直哆嗦。

夏荣山与穆如归对视一眼,先一步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要上奏。”

“说。”梁王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夏荣山随便寻了个理由,说进宫前听到百姓议论秦大人,便派人去探查,结果发现秦家的米粮堆积成山,似是从各处搜刮而来的。

“秦通达!”梁王一怔,继而暴跳如雷,直接将手边的砚台砸到了跪在殿内,面无血色的秦通达的头上,“你让朕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