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页)

顾况道:「程贤弟,你此番旧伤变新伤,大夫说可惜要在床上再养一两天,多忌口些日子。」程适拖着嗓子道:「劳烦贤弟操心。」

顾况在床沿上坐下,让两个小厮将程适架起来,把汤碗递过去:「你挣得动么?挣不动我舀给你喝。」程适斜靠在床沿上,刚要伸手接碗,忽然瞧见床尾站的恒商脸色像个刚成形的柿子,昨天晚上的情形在脑中一闪,蓦然领悟,他不会在吃醋吧……程适立刻缩回欲伸的手,有气无力哼道:「别说,这阵子缓过劲来还真疼得紧。顾贤--小幺,劳烦你行行好,喂我两口儿。」

顾况被他一声小幺喊得寒毛倒竖,舀了一勺汤送到程适嘴边,程适吱溜喝了,再一勺再喝了。一勺勺喂过去,程适冷眼看恒商的脸一岔岔青下来。

一碗汤喝尽,程适抹了抹油嘴,直直望向顾况双眼:「小幺,多谢,你待我真好。」这句话何其肉麻,不单恒商,顾况的脸也瞬间鲜青。程适洋洋得意看顾况一言不发拔腿就走,恒商酸着脸跟他出门,在床上吹了声响哨,连陈年的老本都捞回来了,爽快。

再此以后,直到程适下地,顾况没进过他房门。

程适歇了一天,就能四处乱走。走来走去,偏偏就晃在顾况四处,冷眼看恒商像看鸡崽的母鸡一样时刻候在顾况旁边。几天看下来,越发觉得这事情有趣。如果拿两个人的模样比较,恒商眉目清俊相貌俊俏,程适见过的人里没几个能比得上。顾况只是面皮白些,五官顺眼,一副书生相。怎么想情形也该是倒过来。程适真不明白,恒商迷上顾况的哪一块了。

年二十九,家家都看着火炉卤肉准备过年,衙门里荡着满院子卤味香。

程适这两天和衙门厨房的掌勺混得很熟,肚子整天油水颇足。恒商写了个报平安的请安奏折托吕先转呈,去了大营到晚上还没回来。程适趁这个空档从厨房切了两只刚出锅的卤猪蹄,温了一壶小酒约顾况到房内同吃,其实是有几句堵了很长时间的话想和顾况一说。

程适这几天冷眼看下来,顾况其实对恒商的那点意思还蒙在鼓里头,落花不知流水意。程适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索性今晚上跟顾况挑明了,日后更有好处。

半碟卤猪蹄啃完,小酒喝掉半壶,程适还在琢磨是开门见山好还是迂回婉转好。顾况皱眉看他,「程贤弟,你说今天晚上有要事告诉我,吞吞吐吐唧唧歪歪半天没露个话头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程适放下酒杯,郑重道:「顾况,我问你一句话。」

顾况道:「什么?」

程适在灯下望顾况,屋里生了火盆,挺暖和,顾况又喝了两杯暖酒,脸色润红。程适忽然觉得,顾况的眼现在看起来比平时亮些,脸也比平时更顺眼。恒商在酒后亲顾况,难道顾况在喝了酒后能亲出别的味来?

程适舔舔嘴唇,不晓得是什么味。

顾况道:「程贤弟,你双眼发直,到底有什么要紧话要问?」

程适忽然下了一个决心,道:「顾况,我先问你,要是有人这么着对你,你怎么对他?」

顾况确定程适喝多了,头正在发昏,道:「怎么着对我?」

程适道:「顾况,你过来些。」

顾况索性看他犯昏能犯到什么地步,起身站到程适旁边。

程适招招手:「头再凑过来些。」

顾况皱起眉毛,略俯下身。程适看了看,摇头道:「不好,这样看起来不对。」

顾况忍耐不住,刚要张口道你发什么昏,程适推开椅子蹭地站起来,一把挟住顾况,不待他反应,看准位置,电光火石般向顾况嘴上亲了下去。

亲下去之后,觉得挺软。

一舔有股酒味,再舔有些卤油香,再舔却品不出旁的味道来。那天看恒商意兴十足流连不住,难道就是图软?

程适还没来得及细琢磨,肚子窝心一痛,哎呦一声,松开顾况半弯了腰。

顾况的腿再快又狠地招呼过来。程适抱着肚子向后跳两步:「哎呦顾贤弟,你也太不禁耍!」顾况脸涨得血红,拿袖子恶狠狠地擦嘴,「程小六,你他娘的喝多了馊水糊住心,他娘的做什么!」

程适按着肚子咧开嘴:「顾贤弟,自从进了朝廷当上官,还以为你的脑袋只会支棱帽翅子,『他娘的』这三个字出口真亲切。」眼见顾况鲜红着一双血丝眼卷袖子就要过来玩命,忙大喊一声:「且慢!我只问你,方才若那么着你的是恒商,你怎么着他?!」

顾况的血丝眼发直住了手:「你说什么?」

程适慢慢直起腰,「别说兄弟不厚道,我方才只是提点你,我祭灶那天晚上亲眼瞧见,睿王恒商,就是方才我那么着亲你。」

顾况的脑中轰的一声,眼前金光乱冒,欲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程适晃了晃头,接着道:「我那天晚上瞧见了,吓得不轻。以为你和他是你情我愿的断袖分桃了。到底你我从小一道长大,就算看在两位师傅的面子上也不能眼见着你直上岔道去。所以今天晚上索性豁出去牺牲一回,来试你一试。」眼见顾况血红的一张脸褪到蜡黄再转青,舔了舔嘴吞口唾沫再晃晃头,「从方才看,原来你不好龙阳这口,也不知情。不过我看恒商那小子对你十分有意,别怪兄弟多事问一句,你和他到底怎么搞的?」

顾况双眼发直,脸色蜡白,却不说话。

程适踱过去,在顾况肩头拍两拍,「依我看,恒商看上你了。听说万岁爷就爱龙阳,睿王再断袖也没什么。只是你和不和他断,兄弟也说不上话,你自个儿掂量……」

顾况忽然冷冷道:「你胡说。」程适偏过头:「嗄?」

顾况脸色蜡白,面无表情冷冰冰道:「程适兄,你若要信口开河,怎么说我顾况都无妨。污蔑王爷诽谤万岁,哪一项都是灭九族的重罪,你再喝完酒后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依律法办你。」

程适斜看着顾况,歪嘴笑了笑:「成,顾知县,你只管从今往后揣本大匡朝的律法在袖子里。我程适哪怕一个喷嚏触犯了里头的一个字眼儿,你都抓我进号子,上交知府衙门还是刑部都由你,只要你没人的时候对自己还撑得起这个架势,我只是告诉你个实情让你再别蒙在鼓里。怎么办自己想透彻,只要自己不屈心,你想怎么办都成。」在顾况肩头再拍一拍,迳自推门走了。

恒商到大营将奏折托给吕先,和吕先又话了两句家常。

恒商道:「明日是三十,军营里也无大事,不如少师你也到蓼山县衙,一起热闹过年吃酒有趣。」

吕先笑道:「十五殿下的美意领了,但军中岂能无主将。况且兵士们都不能回家过年,臣这个主帅哪能丢了他们自己去玩乐。江湖中的人虽明言招婿前不再寻蓼山寨的麻烦,还是要防着他们生事。臣一步离不得大营,望殿下体谅。」恒商知道吕先说的很是,便不再勉强,道:「只是不能与少师一同喝酒守岁,少了许多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