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走出御书房,无人看见谢奕的表情似乎微微有些变化,那眼眸光越发深邃。

回到谢家,他独自坐在藏书楼内,望着这足以无数人淹没得看不到的书海,第一次有了些许动容之色。

从未流露出的不舍,终于在这无人之地露出些许端倪。

出身于谢家,生来便与书籍为伴,人生匆匆几十年,竟也只有这无数书籍,是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的。

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书籍便是神圣不可侵犯之物,有的人甚至为了护住一本书,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作为其的幸运儿,谢奕从未有过此类经历。

如今到了此时此刻,他竟也有些感同身受。

夜沉星明,明月当空,美酒佳酿入喉,静听夜色悠悠。

谢谦听说他回来了,却没见到人影,想了想便知道他也许是来了这藏书楼。

作为谢家子嗣,他其实也能进去,但是想到那人在里面,他便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台阶上坐了下来,这一坐,便是一夜。

等到翌日被人叫醒时,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问叫醒他的管家道:“父亲呢?”

“郎君今日一早便入宫了,小郎君若是想要见郎君,只怕还要再等一天。”

然而这一天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在深夜时,他固执地要等谢奕回来才开始用饭,然而没等来谢奕,却等来了谢夫人。

谢夫人对着谢谦眼含着期盼的模样,微微垂眸,“小郎莫要再等了,相爷他已经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谢谦一愣,似乎没能反应过来,面上的神情还有些呆愣。

“去西凉了。”谢夫人道,“今日便率领了议和团队启程去了与西凉的边境,要想回来,只怕已经是许久以后了。”

谢谦茫然无措,失神地望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

但这回他却没有撒气似得将它们都推倒,掀翻桌子。

他已经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也不能任性。

这个家里没有了谢奕,他便是唯一的“大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难受,双眼通红,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能做的,却仅仅是尽力不让它们掉落下来。

良久,他才低声道:“夫人,父亲其实一直觉得我只是个麻烦吧?”

谢夫人于心不忍,上前抚摸着他的脑袋:“那你觉得你是吗?”

谢谦满脸无措,“我、我不知道。”

“那你想要是吗?”

“不想。”他毫不犹豫道。

“那就好好做。”

她微微一笑道:“人首先要自己对自己要求与评价,才能得到别人的评价,而你父亲,可从来都是只做‘我以为’的人。”

谢奕走得匆忙,好在西凉不需要翻译,各项准备也都比较简单。

他坐在马车里,长簪挽髻,玉冠银袍,望着路边逐渐远去的浓郁森林,逐渐出现的稀疏植被。

心里却在构想着谢嘉云可能会做的事,给每个选项都订好应对措施后,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而刚刚到达西北边境的裴瑾瑜还不知道,偃旗息鼓的西凉实际已经向朝廷递了投降书。

整个西北,无论敌军我军,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而每日还是在开战。

且每天都在碾压对方。

军士气从兴奋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得意放松,白天夜里时常能听见一些女人的叫声和哭声。

见状,裴瑾瑜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妥。

便找了李元帅提醒了一句,后者一愣,“依我之见,这都要打完仗了,大家稍微放松一下,也不算多大事?”

“可是敌军未曾松懈,若是我们沾沾自喜,哪怕有再先进的武器,恐怕也要栽跟头。”

李元帅虽听进去了,却也是打算明天再抓风纪,毕竟今天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然而就是这一晚上的差距,就出了意外。

“元帅!昨晚似乎有敌袭!”守将突然来报。

李元帅当即站了起来!

敌袭?!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有敌袭?!

他心当即一个咯噔,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叫似乎?!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来的似乎?

听完对方的讲述后,李元帅才明白,说是似乎,是有几个昨晚守卫的士兵竟然睡了一夜,今早醒来的时候都忘了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了,于是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误了大事,赶紧前来禀报。

但实际又没发现哪里出了什么事,令他们又摸不着头脑。

李元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警惕起来。

他想到了昨天裴瑾瑜和他说的话。

于是当即下定决心今日要整顿军风纪,罚了不少人。

军浮躁的气氛迅速褪去不少。

可昨夜之事,却并没有从裴瑾瑜心消失,他总觉得,那不是个巧合,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逐渐升起。

***

凉州城封城已有半月,然而瘟疫之事依旧没有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唯一好的消息,就是它没有再继续蔓延了。

将所有生了病的人全都安置在隔离区,一些不愿意的人,也被官府强行丢进了隔离区。

关系到全城人安危的大事,如何能不被人重视。

人都是怕死的,在威胁到自己安危的情况下,谁也不会管那些被抓进去的人可不可怜,悲不悲惨。

短短几天,楚如珍就看到了许多家庭被迫分离,没病的人不许进去,有病的人更不许出来。

有的人甚至就在隔离区外面留了下来,不愿意回家,只想在这里远远陪着家人。

楚如珍看着这一幕,眸光动了动。

她转身回了暂住的地方,见池清正在捣药,“池姐姐还没回来?”

“来了,吃了饭又走了。”池清道。

“衙门不至于连饭都给吃吧?”楚如珍皱眉。

“不是,她就是嘴馋了,昨天让我做米糕,说她今天要吃。”

楚如珍无语,也不知池鸢是怎么理直气壮奴役师弟的,池清可只有一只。

“吃吧,给你留了点儿。”池清一边捣药一边道。

“这是什么药?”楚如珍问。

“给你弟弟的,解毒的那个。”池清道,“师姐最近和人交流的挺多,似乎有了些突破,前些日子开了药方,让我做出来实验一番,应该有用。”

楚如珍:“……”好吧,人家有能耐,奴役也不是事儿。

“谢谢,我这就去……”她刚想说自己这就去写信告诉京城的亲人,然后随即想到封城了,信根本送不出去。

随后,她对池清道:“先别捣药了。”

池清疑惑抬头,“嗯?”

“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等会儿搬家。”楚如珍道。

池清更疑惑了,“要搬去哪儿?这不挺好的吗?其他哪里还有地方住?客栈都不开门了。”

“客栈不开门,其他地方总要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