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8页)

它不走,碧华灵君也不能赶它,带着丝无奈地道:“你是想和我回土地庙么?”鹦鹉再拍了下翅膀,用头蹭蹭他的脸。

过了几日,被贬在极东海岛上的宋珧和衡文一道,来碧华灵君的土地庙串个门,这两位一向都极其家常,进了土地庙便自己挑了最舒服的椅子坐了,讨了最名贵的茶喝了,趁着碧华灵君和衡文闲聊之际,宋珧喝着茶四处张望,一眼便看见一边的案台上蹲着一个东西,顿时道:“喔,那边蹲着的那个,是只鸟么?怎么不去一边的棍子上蹲着,蹲在桌面上?”

碧华灵君扬眉笑道:“哦,是只鹦鹉。”边说边抬起手,案几上的那个东西立刻跳了两下扑扑翅膀飞过来,落在碧华灵君的手上。

宋珧摸着下巴瞧了瞧它:“嗯,这样一看确实是只鹦鹉,刚才远远地看见它缩着脖子蹲在桌面上,还以为是个染花了毛的鹌鹑。”

鹦鹉蹲在碧华灵君的手指上,淡然地一动不动。

碧华灵君道:“我成天在此处闲得慌,它算是个伴儿。”语气轻描淡写,鹦鹉似乎颤抖了一下,跳到碧华灵君肩上,用脑袋蹭蹭他的脸,再跳回他手指上老老实实蹲着。

宋珧道:“这只鹦鹉的毛怎么如此花哨,有个词叫花红柳绿,套在它身上正合适。肚皮居然是红的,再看看其他的毛绿得这叫一个绿,蓝得这叫一个蓝,居然还带着嫩黄色,红黄绿蓝,都是妙得不得了的颜色,成心配都配不成这样,啧啧,真齐全。”

鹦鹉耷拉着眼皮听着宋珧对它品头论足,巍然不动。

宋珧又对着鹦鹉勾了勾手指:“会说话吗?来,喊个宋叔叔听听,宋叔叔。”

鹦鹉依然耷拉着眼皮漠然地蹲着。

衡文在一旁道:“一天不讨便宜,你就嘴痒。”

宋珧立刻道:“话这样说就不对了,碧华兄同你我情似兄弟。这只花鹦鹉乃他的爱鸟,就像他的儿子一样。碧华兄既是它的爹,你我难道论辈分不当是它的叔父?”

衡文摇着扇子没说什么。碧华灵君扬起嘴角道:“说起兄弟两个字,宋珧兄倒是亲切得很,想当年在天庭的时候先不说,就是你后来犯天条差点灰飞烟灭时,我记得我便出过不少力,而后你轮回几世,我费了多少口舌,欠下多少人情,再而后你们去那岛上,我也没少抽空过去探望。如今倒好,我住在这荒山野岭,潦倒得如同凡间一个叫花子,可也没见口口声声自称与我情同兄弟的宋珧兄你过来看过我几回。”

宋珧讪讪地笑了一声:“你看碧华兄,我和衡文这不就坐在这儿么,你也知道,兄弟脑袋上怎么也还顶着‘被贬’两个字,虽然除了天庭不能随便上,别处都能去,但也不能到处逛得太勤是不是?如今大家同是被贬小神仙,此种情形,你当能体谅。”

碧华灵君悠悠地用左手敲着座椅扶手,不语。宋珧再赔笑:“那这样吧,碧华兄,我给你赔个不是。”眼角瞄了瞄碧华灵君的右手,“你的这个鹦鹉看起来木木呆呆的,耷眼皮,绿豆眼,不精神,依我愚见,可能有什么病症。”

鹦鹉从眼角瞄了宋珧一眼,再飞到碧华灵君肩膀上,用脑袋又蹭蹭他的脸,复飞回他右手上。

宋珧接着道:“——而且,它时不时又特别亲热,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实在差别太大。我猜测,大约是因春天来了,它也有某些想法——”

宋珧诚恳地看着鹦鹉,诚恳地向碧华灵君道:“碧华,你应当给它找个母鹦鹉,和它配成一对儿,到时候孵出一窝小鹦鹉,你不但有了儿子儿媳,还有一窝孙子,也算三代同堂,你含饴弄孙,多么惬意,自然就不觉得此地寂寞了。”

衡文用扇子掩住嘴咳了一声。

碧华灵君似有所思地点头:“嗯,宋兄你说得倒也是。”

鹦鹉的小身体又颤了一下,爪子一滑,随即稳住,再飞到碧华灵君肩膀上,拼命用头蹭他的脸。

宋珧道:“我说得对吧,你看它听见要给它找个母鹦鹉,多兴奋。”

鹦鹉侧过头,冷冷地瞥了宋珧一眼,眼中寒光一现。

宋珧笑道:“果然听得懂我在说它,呵呵,好乖!”

衡文从手边小桌上的果盘中抓起一个橘子,往宋珧怀中一抛。宋珧嘿嘿地剥开橘子皮,掰下一瓣塞进嘴中,不说话了。

碧华灵君抚摸鹦鹉的头颈后背,鹦鹉偏过头,轻轻用喙啄他的手指。

宋珧叼着橘子摇了摇头,顺手给衡文手边的茶杯中倒满茶。

鹦鹉将脑袋往碧华手上蹭的时候,有意无意又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聒噪半日,又混了顿饭,宋珧与衡文方才施施然告辞离去。

乘云离开老远后,宋珧又回转身,望了望那座小小的山尖。

衡文笑道:“你今天可是把丹絑帝座气了个半死。”

宋珧嗤道:“那只老凤凰,真真正正是无耻得极致,一天到晚装成幼齿的。碧华装作看不出,咱们只能跟着装作看不出,那我就当它是只真的鹦鹉了。嘿嘿,气不死它我不姓宋。”

当年丹絑变成幼虎的事情宋珧始终记在心里,并对那根仍然插在自家大厅花瓶里的凤凰毛耿耿于怀。

冷笑完毕,宋珧又抬手搔搔后脑:“我对碧华兄的爱好也很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了那只凤凰,还有他明明知道鹦鹉是老凤凰变的,为什么不点破。”

衡文道:“大概……是情趣吧……”

半夜,鹦鹉蹲在碧华灵君的床头,端详碧华的睡颜。

他装成鹦鹉又在碧华灵君身边那么久,他老人家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天会让清席回心转意,但这种依然不上不下的情形还是让他偶尔莫名焦躁。

清席说,自己对他不叫情。这是为何?他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今天,他忽然若有所悟。

一直以来,都是清席在为他老人家做这做那,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洗澡时按捏那里合适,梳毛时当用什么力度。

但反过来想想,他确实没有对清席做过什么。可能清席便误以为,他一直要在清席身边,是贪图舒服。当然,清席做什么他都觉得舒服,确实是贪图。

丹絑反省自己,确实是对清席疏忽了。因为一直以来,他老人家都是高高在上的,久而久之,便把别人的主动行为当成理所当然,忘了也要对对方好些。

他变回原身,站在清席的床边,俯身用手触摸清席的脸。

清席,我从今后会对你好。

对清席好,要从哪里开始?

端茶递果品?擦背梳发?

丹絑皱起眉头,他似乎确实不大清楚,清席喜欢什么。

除了知道他喜欢毛绒绒的四爪仙兽之外,他也不知道清席还有别的什么特殊的爱好。比如他喜欢吃什么果品,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