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2/2页)

这么边走边想,快到门口时易晖拐了个弯,碰到迎面驶来的小区巡逻车。

“先生七夕快乐。”开巡逻车的年轻保安从车上跳下来,递上手中的一支玫瑰,“祝您和您的爱人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小区物业完备,每逢节日都会搞这种为业主送福利的活动,易晖以前收到过好几次来自物业的花,有一次被周晋珩看见了,皱着眉不怎么高兴问他这花哪来的,让他没事别总往外跑。

思及此,本想用“我不是业主”拒收的易晖迟疑片刻,笑着接下了:“谢谢。”

花像是刚摘下的,很新鲜,花瓣上还凝着水珠。这让易晖想起家中正值花期的白雪花,不知道今年能否有幸看到它开花。

目送巡逻车驶远,易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打算快点回去,抬头的刹那正好与在路边站着的人视线相交。

易晖手握一支玫瑰,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在路灯下隐没得干净彻底。

一前一后进到屋里,玄关没开灯,易晖躬身换鞋的时候没把握好距离,一脑袋撞上周晋珩的后背。

“抱歉。”易晖说完往后退一步,蹲下继续换鞋。

今天回来得晚,阿姨已经走了。生怕被问到出门的时间是不是超过了十二小时,进屋给花浇了水,就着急要上楼。

“你的花,还有熊。”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晋珩突然道。

易晖只好硬着头皮反身,把放在玄关柜子上的花和玩偶拿走。

客厅很大,从玄关走到楼梯口必须经过沙发,易晖不经意瞥见茶几上歪倒的几个空酒瓶。

看来周晋珩今天比他回来得早。

这么早回来,就为了喝酒?

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易晖没多想,上楼去天台收了衣服就匆匆进到楼下洗手间里,还不忘反锁。

他连手机都带进洗手间了,穿好衣服拿起来准备揣口袋,微博后台突然推送一条消息——周晋珩拍广告摔伤,大师称其流年不利事业或走下坡路。

解锁时刚好跳转到新闻页面,粗略扫过,评论里的粉丝要么在哭着喊心疼,要么在骂这个营销号胡说八道,中间穿插着几个幸灾乐祸的路人,嘲讽周晋珩为了上热搜无所不用其极,自残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从头到尾也没提伤在哪儿,易晖站着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揣回口袋。

出来的时候,周晋珩还在客厅里。

他背对易晖,手拿一瓶伤药往赤裸的后背倒,因为看不见,药油不仅没涂到有需要的地方,反而洒了大半在地上。

周晋珩转身的时候,易晖立刻移开视线,听见拧开另一瓶药水的声音,他抬脚刚要走,又被叫住。

“不帮我抹个药吗?”周晋珩一条胳膊绕过肩膀,指自己后背,理直气壮道,“你撞的。”

不到三分钟,易晖就用行动把“勉为其难”这个成语的意义诠释得透彻详尽。

他用药瓶口沿着周晋珩的瘀伤随便涂了涂,抹得厚薄不一,甚至没亲自上手,就匆忙起身要走。

被周晋珩飞快伸出的手一把扣住手腕:“这边还有,帮我一下。”

因为进门时的那一撞,易晖拒绝不出口,心想就当让一让发酒疯的人吧,又坐回去,帮周晋珩把肩上的一片伤也抹了。

抹的过程中,易晖发现除了后背和肩臂,前胸也有几处青紫瘀伤。

周晋珩出道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动作片,后来也接拍不少有打斗情节的影视作品,加上他几年如一日地不爱用替身,所以受伤在所难免,放在桌上的这几瓶伤药,还是傻的那个易晖在的时候买来备在家里的。

那样高强度的拍摄都没搞得遍体鳞伤,拍个广告怎么弄成这样?

心中疑惑,但并没打算开口问。周晋珩不知喝了多少,全身皮肤都在挥发热量,易晖的手不慎拂过他腰侧的肌理,被烫得手指蜷缩。

待到能看到的伤口都抹了药,易晖松了一口气,盖上瓶盖,又要走。

“就这样?”周晋珩上身赤裸半躺在沙发上,语调微微拖长,“你下手好重啊。”

不是没听过他这样撒娇。

那三年里,易晖认为自己年纪大应当照顾他,周晋珩虽然嗤之以鼻,偶尔心情好了,也愿意接受他的照顾。

记得有一次,也是抹伤药,易晖怕弄疼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抹完之后周晋珩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勾唇笑得狡黠:“灰灰的手真软,再多揉几下呗?”

声音犹在耳畔,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易晖垂眼装没听见,把药瓶放回茶几上。

这回都抹完了,他终于可以走了。

刚起身,腿还没蹬直,突然被一个大力拽得倾身倒向沙发。

没来得及慌乱,看见周晋珩痛苦的神情,易晖以为压到他的伤口,忙要站起来,却被箍在腰上的臂膀牢牢圈住,上半身都直不起。

太近了,无处着陆的目光落在周晋珩的脸上,那道他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原来还在,凑近了才能看到肌理被损坏的参差切口,像一条盘踞在脸上的虫。

易晖呆住了,原来这道伤口有这么长,这么深。

周晋珩却好似不以为意,只是明明笑着,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说:“好疼啊。”

沙哑的嗓音让易晖心口揪了一下,短暂的一下,他又企图挣扎起身,被另一条臂膀揽住脖子,倏地往下按。

易晖彻底趴在周晋珩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宽阔肩膀,酒味和着药油味闯进鼻腔。

周晋珩滚烫的唇贴着易晖微凉的耳廓,他想看着他,又怕再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厌恶。

他可以对朋友笑,对陌生人笑,唯独对自己,永远只有冷漠和抗拒。

“那时候,我是不是也把你弄得这么疼?”周晋珩眉宇紧蹙,似乎疼得厉害,酒精都不能麻痹他的痛觉感官。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吐息频率错乱,像是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把怀中的人留住,只好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直到嗓音干哑,借着气音艰难道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能不能……把我的晖晖还给我?”

那个爱着我的、会对我笑、会心疼我的小傻子,能不能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