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梁国君性情暴戾,阴晴不定,金台灭门案震惊一时。

举朝上下都疑惑,为什么这回国师不劝陛下三思,要知道,圣上向来对谢国师言听计从。

事实上,谢玉帛别说劝,他甚至得不到任何外界消息。

他因为功高震主,已经被暴君囚禁于国师府足足半年。

因为他惊才绝艳,能窥天机,在大梁朝百姓心中是当之无愧的圣人,地位隐隐超越圣上。

七月初三,谢玉帛上书请见圣上,被驳回。

次日,上书,再驳回。

直到老太监端着圣旨前来,谢玉帛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北戎犯边,正中暴君下怀,当即御驾亲征,大有穷兵黩武之势。

谢玉帛眉头紧皱,他有预感大梁百姓即将面对一场浩劫,可偏偏一直见不到暴君无法商议对策。

圣上听信小人谗言,囚他于国师府,君臣情分早就在这半年磨灭,大贤臣都得被逼反。

可是谢玉帛想,暴君无仁,生灵涂炭又何辜。

七月初七,大梁最优秀的国师英年早逝,留下一封信预示天灾,并献出所有家当合计二十万两黄金赠灾。

随后一月,一切尽如信中所言。

大梁有惊无险地度过地动、洪涝、瘟疫之灾,随后……皇帝暴毙。

其胞弟继位,命史官厚记谢玉帛,名留青史。

百姓从劫难中堪堪回神,方知他们的国师因强改天命,受噬而逝,遂家家户户主动挂白绫祭奠。

……

龙干市,全市第二高建筑立荣大厦,顶层。

“对,往前走,那里有个台阶,玉帛,我看到你了,再往前一步——”

手机里的声音循循善诱,诱导着白色西装的青年一步一步走上三层铁架台阶,接着一步跨过天台围栏,一脚踏空——

电光石火之间,白衣青年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骤然清醒,这一刻,灵魂换人,大梁国师谢玉帛睁开天眼,看清四周,在急促的下坠趋势中一把抓住了外墙的管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天台外缘爬回来,谢玉帛右手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方才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谢玉帛垂眸向下望去,一条大道川流不息,光怪陆离,密密麻麻的铁疙瘩碾过,根本看不清地面。

谢玉帛凝神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眼神,慢慢整理如今的情况。

他从天台圆灯的光面中,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年轻苍白,不同的是,覆额短发,奇装异服,如果他不开天眼,凭这个身体的肉眼看不见任何东西——是个瞎子。

作为一个职业素养过硬的神棍,谢玉帛很快接受了魂穿这个设定。

周围的一切提醒他,这里刚刚发生一起跳楼自杀未遂。

谢玉帛眼里露出淡淡冷意,原身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这绝对是一场谋杀,他甚至不用算卦就能推断出——

原身似乎准备参加重要的聚会,白衣一尘不染,而那个突兀出现在天台的铁质台阶,高度正好超过围栏,原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一脚踏空。

关键谢玉帛他是个瞎子,那个台阶赤色锈迹斑斑,一蹭一个印子,如果没有人指引,一个瞎子,如何能准确地找到台阶,拾级而上,而衣物和手上一点锈迹都无?

开天眼了?

他确定这个天台上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谢玉帛想不明白原身是怎么被引导的,有人千里传音么?

唔,当务之急先解决出恭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对他很陌生,但房屋风水格局之事古今相通,掐指一算,迅速找到了茅房。

就是这茅房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凭着大胆的探索精神,谢玉帛精确地站在了一个便池前,就在他准备研究如何宽衣时,眼前忽然一阵阵迷雾,视野回归黑暗。

谢玉帛按在皮带上的手指一僵。

该死,一醒来就用眼过度,加之身体虚弱,这下天眼暂时性不灵了!

这个凉凉的金属扣和皮带是什么,怎么扯不断?

谢玉帛一只手受伤,单手摸索皮带,可能是人有三急加上心里着急,一时间不得其法。

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增加自己解手的难度?不怕尿在裤子上吗?

英明一世的国师头顶冒出很多问号。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两个人进来,谢玉帛张了张口,耳朵尖漫上一层赤色。

“兄台,我有一事相求……”谢玉帛声如蚊呐。

对方没有反应,谢玉帛怀疑自己声音太小,他把自己受伤的手晃了晃,“行个方便?”

商言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青年,目光触及他空洞的眼神和淌血的手指,微微一凝。

谢玉帛接受过万民朝拜,却被这道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看过他。

是谁呢……谢玉帛晃了晃脑袋,本国师被关得太久了,想不起来。

谢玉帛大概以为他不愿意帮忙时,察觉到旁边探过一只手,他说了声“谢谢”,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扣响后,腰带一松,他适时按住下坠的西裤,又道了声谢。

这个世界的打扮真古怪,外面的裤子不好脱,里面的裤子也奇奇怪怪。谢国师乃见过大场面的人,尽量使自己表现得成熟而风度翩翩。

肩膀忽然被人扳住,谢玉帛被动地往左微微转了个角度。

没对准。

“……”谢玉帛脸颊爆红,这回连谢谢都不好意思说,飞速地解决了生理问题。

初来乍到,连自己都没见过的身体部位,就这样曝光在陌生人眼里。

那人顺手又帮他把皮带扣回去,洗了手之后便离开,仿佛只是进来茅厕巡查一番。

从始至终对方没说过一句话,谢玉帛听脚步音转向门口,努力眨了眨眼,可惜还是看不见。他刚刚魂穿,天生自带的天眼异能还水土不服。

看不见恩人的大国师有点暴躁,他都没有受惊,一个天眼简直娇气!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掐指一算这人的身份。

然后……更暴躁了。

他算不出来。

……

助理林北一见商言戈出来,立马迈步跟了上去,顺便整理好表情,掩饰内心的震撼。

他们生人勿近的商总,刚才是,帮小孩把尿了吗?

商言戈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商业巨擘,作为贴身助理,他比谁都清楚一点,他上司的脾气那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阴晴不定,不过他总是能控制得很好,不对旁人发作。

就比如方才在会场,林北就察觉到商言戈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说要去天台透气。离天台还差一层楼梯时,商言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就原路返回,仿佛不曾说过要去天台。

“马上约申琛。”商言戈眉心紧拧,洗手间里青年双手胡乱抓着白色西装,伤口流出的血把上衣下摆蹭得一片腥红的情景还留在他脑海里,让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